丁微每次和别人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总会加一句解释:微积分的微,没有草字头。丁微来加拿大前是某省重点高中的数学老师,她先生沈桐在生物研究所工作。两人的父母住在同一条胡同,丁微和沈桐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丁微说沈桐对她说过最动人的话就是: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家。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鸡蛋,放在她手里。鸡蛋温温的,不知是他的体温还是余温。
两人的大学在同一座城市,只隔了一条街。大学四年,一辆单车,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大学毕业后,丁微的父母动用了一些人脉,丁微被分配到一所重点高中任教。沈桐在研究生毕业后也回到家乡,在生物研究所上班。两人的婚姻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婚后叁年,儿子哌哌坠地。
丁微觉得自己会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地幸福下去。到四十多岁身体微微发福,说不定还会有更年期症状,皱着眉头,敲着办公桌,嗬斥那些不上进的学生。下班去买减价菜蔬,杀回家给沈桐和孩子做饭,沈桐开始有老花的迹象,戴着眼镜看报纸;孩子顽劣,有进入青春叛逆期征兆,整日网游;饭桌上一家人叽叽喳喳,西里唿噜地吃着滚烫的饭菜,谈房屋贷款,谈孩子升学,谈周末回家看公婆和爸妈……
随风的往事多久才能忘却
孩子4岁生日的时候,两夫妻去蛋糕店给儿子取生日蛋糕。沈桐对丁微说:“所里有一个名额,可以去多伦多大学做访问学者,为期一年,我想去。”
丁微从店员手里接过蜡烛,回头看着沈桐的脸,沈桐一脸的认真,丁微点点头说:“那你去吧。”
沈桐搭着丁微的肩膀说:“很快,也就一年。孩子让两边父母帮忙照看着。要是能在那边落脚,之后能办移民也是好事一桩。对我的事业还是未来孩子的学业都有好处。你说呢?”
丁微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沈桐每次和她商量事情总喜欢先有理有据的罗列一大堆的原因,然后再来一句“你说呢?”每次沈桐这样反问的时候,丁微都想掐他的胳膊对他喊:“我说?我说?你都把话说完了。我还说什么说啊!”
沈桐一直是那种做事很有计划的人,学理科的人特有的逻辑清晰,做事干脆。3年后,丁微带着孩子登陆加拿大,正如当初沈桐设想的那样。
沈桐在制药厂工作,薪资优渥。一家团聚后,既然已经决定要在加拿大落地生根,买房是必然的程序。沈桐说买房急不得,为了孩子的教育,选一个好学区就相当于给孩子选了一个好前程。丁微向来在这些方面都听沈桐的安排。
沈桐开玩笑地说:“等买了房,我终于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一栋House一条狗。海外老农民的小日子就能过起来了。”
沈桐说这话时,丁微正在切酱牛肉,嘴角弧度上弯。沈桐从砧板上拿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正当他拿第二块时,丁微打了他手背一下,嗔骂道:“脏不脏,洗手去!”
丁微和沈桐陆陆续续随着经纪看了一些房子。经纪是他们的老乡,小姑娘二十五六岁,说话又急又快还热心肠。有一段时间丁微总觉得耳边“大哥,大姐”的叫声嗡嗡地挥之不去。
沈桐选房的第一要素就是选学区,只要学区好,房子是个什么格局,怎样的设计,他并不在意。搬进新家后,儿子顺利地进入了排名靠前的好学校。丁微在 College念会计专业,她的数学底子好,英语也不错,学起来并不吃力。沈桐的收入足够一家的开销以及房贷。丁微除了上课,接送孩子上下学,就是照料家里的琐事。父母和公婆来住过一段时间,但都说不适应这边的生活,舍不得国内的老街坊,想打个麻将都找不着人。
午后,丁微照着说明书在后院给西红柿架秧子,西红柿新抽出来的绿叶子上面有白绒绒的细毛。丁微想起沈桐说的老农民的生活,不禁笑出声来。给西红柿搭好秧子,丁微摘了几棵青葱,进了厨房。
老公患了皮肤癌
吃饭的时候,丁微看到沈桐的胳膊上长了几颗小黑痣。
丁微问:“怎么了?胳膊上怎么新长了这么多的小黑痣?”
沈桐不以为然:“没事,年纪大了,色素沉淀。”
丁微心中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有不妥,便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没再说话。
几个月过后,丁微看到沈桐胳膊上的小黑痣有变大的迹象。去家庭医生那里例行体检时,丁微提出检查一下沈桐胳膊上的黑痣。沈桐说她杞人忧天,又拗不过她,做了检查。
一周后,丁微接到家庭医生的电话,说是让她和沈桐一起去复诊。
医生问沈桐:“你的工作会不会接触带辐射的物质?”
沈桐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这样问,就答:“应该没有吧。我在制药厂的实验室上班。”
丁微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看看医生,医生面无表情,看看沈桐,沈桐在椅子上坐得笔直。
丁微看着医生手里的化验单,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字,一个都不认识。
医生放下手里的化验单对沈桐说:“初步诊断,你可能患了皮肤癌。”
听完这句话,丁微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用镊子在心尖上一下一下地拉扯,那种疼,那种痛,让人窒息。丁微的手被沈桐捏得几乎变形,他的指关节开始泛白。可能是心太疼了,丁微感觉不到手的疼。丁微抬头看沈桐,沈桐一脸的平静,只是平日锐利的眼神一片涣散。丁微知道有一种绝望叫死水微澜。
淋湿的心情多久才能晒干
丁微的父母对丁微说:“你跟我们回去吧。你一个女人又没有工作,异国他乡的,你怎么养活一个孩子。”丁微摇摇头,默默地送父母上飞机。
回家的路上,地铁很挤,丁微看着自己在窗户玻璃上若隐若现的脸。地铁忽然顿了一下,丁微勐地前倾,差点摔倒。丁微知道再也不会有一双手撑住她欲坠的身体。丁微紧紧地握着扶手。
回到家,婆婆在整理行李。婆婆对丁微说:“为了孩子,你还是留在这里吧。房子的贷款和孩子的教育费,我们老两口还有些家底。就当是为了沈桐……”
丁微看着婆婆,向来精明能干的婆婆仿佛老了十岁,嘴唇一片灰白。公公默默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塬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
丁微咬了咬下嘴唇说:“妈,你放心。孩子我会养大,房贷我也能继续供,我不会让孩子无家可归的。”
送走公公婆婆后,丁微花了叁天的时间把一楼所有的房间都腾出来。丁微把沈桐所有的衣物和用品装进纸箱子,贴上封条,做好标记:沈桐的夏装、沈桐的冬装、沈桐的书、沈桐的办公用品…… 丁微把箱子放在卧室的一角。夜深人静的时候,丁微躺在床上,盯着角落的那一排纸箱子发呆。没有眼泪,塬来人心痛到极点是不会有眼泪的。
沈桐走了快半年了,丁微学会了自己修马桶,自己组装家具,自己修理各种电器。丁微在大门上挂上招租的牌子。
那个小老乡经纪和丁微说她可以帮着把房子租出去。小姑娘说话还是又急又快:“大姐,大姐,我和你说啊。这租房子可有讲究了。大哥不在了,你一个女人千万得留心啊。
“大姐,大姐,你在听我说吗?招人烦的租客比没租客更闹心。”小姑娘听丁微不回答,就在一边摇她的胳膊。
丁微笑笑说:“知道了,小小年纪还真啰嗦。”
丁微在一家旅行社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工资不高,但可以养活孩子。楼下的房间已经租出去了,房租用来交房贷。
楼下的两家租客都很省心。一家是在附近大学上学的学生,女孩子长得干干净净的,很有礼貌。女孩不会做饭,就和丁微说好,能不能晚上去她家搭伙。
女孩子在街对过的DQ冰淇淋店打工,培训的时候把造型挤坏了的冰淇淋带回家给丁微和儿子吃。女孩子把冰淇淋放在茶几上,丁微在厨房里做饭,丁微的儿子在玩电脑游戏。看见女孩走进来说:“姐姐,你还没学会挤出好看的Q字吗?那你明天能换一个口味的冰淇淋练习吗?这个口味我都吃腻了。”
女孩子用手指弹了一下小孩的脑门,说:“有免费的冰淇淋吃,你还挑叁拣四。”
女孩和小孩挤在沙发上玩赛车游戏。
丁微把茶几上的冰淇淋放进冰箱,说:“你俩都少吃点冰淇淋,一会儿就吃饭了。”
楼下的另一家租客于宁是丁微参加社区活动时认识的,于宁单身带着一个5岁大的女儿。当初丁微要把房子租给于宁的时候,小老乡经纪一直反对,说:“大姐,你别犯煳涂啊。房子千万别租给单亲妈妈。一是单亲妈妈收入没有保障,二是小孩子太吵还会弄坏家里的东西。”
丁微说:“我也是单亲妈妈啊。如果我也没有房子需要租房呢?”
小老乡经纪连忙解释:“大姐,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她们不一样。这个单亲妈妈是不理想租客中排前几位的,这个是有隐患的,这个新欢旧爱很复杂的,这个是会带来的麻烦……”小老乡经纪一着急就喜欢重复“这个”两个字。
于宁没有工作,刚登陆加拿大3个月。于宁在等候移民申请时,丈夫给她上演了一出时下最流行的八点档电视剧。于宁不明白曾经山盟海誓的两个人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分崩离析。是敌不过柴米油盐的平淡,还是抵不过花花世界的缠绵?于宁自认为不是什么“犀利人妻”,没那份能耐可以斡旋小叁。签证下来的时候,于宁带着女儿来了多伦多。于宁没有开口问丈夫要不要一起走,丈夫也没有开口问能不能一起走。
于宁搬进了丁微家的一楼。于宁很感激丁微可以把房子租给她,于宁登陆3个月以来一直借住在亲戚家。于宁想要自己租一个房子,但屡屡因为她单亲妈妈的身份而被拒。
于宁安顿下来后,跟丁微咨询了很多关于上学的事儿。于宁想,偌大一个多伦多,这么多的人能活,丁微能活,她于宁怎么就不能活。
沈桐走了一年了,丁微偶尔会把纸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地平铺在床上,又一件件地放回箱子里。沈桐生日的时候,沈桐忌日的时候,丁微生日的时候,他俩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丁微都会把沈桐的东西整理一遍,仿佛是一种仪式。儿子问丁微:“妈妈,你为什么要在爸爸的照片前放一个鸡蛋啊。”丁微说:“因为你爸以前很傻,只会送你妈鸡蛋。”儿子问:“那我能送楼下的妹妹鸡蛋吗?”
来源:北辰地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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