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在述及“文革”前十年的毛泽东时写到:“他的个人专断作风逐步损害党的民主集中制。”在“文革”这一部分又写到:“毛泽东同志的左倾错误领导实际上取代了党中央的集体领导。”毛要进行专断,就要维护自己的权威,搞个人崇拜。当别人的政治主张与他相冲突时,他总是要求别人屈从于自己,总是要求别人作检讨。譬如,建国初刘少奇提出要巩固新民主主义秩序,而毛则认为要向社会主义过渡,结果是刘不得不做出检讨。1956 年,周恩来面对经济建设中出现的急躁冒进势头,提出了“反冒进”、在综合平衡中稳步前进的正确方针,使得1957年比较顺利地完成了“一五计划”,但这与毛的反右倾保守主义发生了冲突,后来不得不为此一再做出检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为人民仗义执言的彭德怀向毛写信,对当时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提出了一些不同看法,却被认为是对他权威的一种挑战,从而被扣上“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打入“反党集团”和“军事俱乐部”。毛泽东可要他身边所有的人作检讨,而他自己却可以例外。
毛泽东自己不作检讨,是不是意味着他始终觉得自己都是正确的呢?如果说从建国初直到1958 年提出“三面红旗”为止,他对自己的路线和主张还都坚信不疑的话,那从1959年开始,随着大跃进和人民公社问题的日益暴露,终于酿成了“三年大困难”的大祸,再说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面对这个“三分天灾,七分人祸”造成的严峻局面,他也不得不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上有所交代,作了个自我批评。1965年,在派彭德怀前往西南参加三线建设之前的一次谈话中,毛也对彭说过:“也许真理在你那一边。”但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等于就会真心地做出检讨,更不等于就会主动承担起责任或进行改弦易辙。就是在七千人大会上,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凡是中央犯的错误,直接的归我负责,间接的我也有份,因为我是中央主席。”就在他“检讨”过后,善于揣摩他心思的林彪发表讲话,说最近几年的困难,“恰恰是由于我们没有照着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毛听后立即赞扬,说林彪的讲话“是一篇很好、很有分量的文章,看了很高兴”。由此可见,他的这个“检讨”又有几分的诚意在!王力也说过:“毛泽东以诗人的浪漫性和军事家的决断性来处理经济问题,多次造成比例失调和经济危机,而在受到客观规律处罚以后,并不检讨自己,反而责怪‘阶级敌人捣乱’。 ”毛泽东为何如此不愿检讨呢?他曾对毛远新说过:“我们不学胡志明,任何时候我都不下罪已诏。”他还说过:“历代皇帝下罪己诏的,没有不亡国的。”他发动了大跃进,使全国饿死了几千万人,闯下了大祸,如果公开承认错误就得下台谢罪。这样,他不愿做认真的检讨、不肯下“罪己诏”的个中原因就分外清楚了。
“罪己诏”是古代帝王反省罪己的御用文书。罪己诏大多是在社会矛盾异常尖锐、国家处在危难之时颁发的,帝王通过对自身过错和失败的反省忏悔,以消除民怨,笼络民心,渡过危机。作为“君权神授”的古代帝王,能对自己的过错反省悔悟,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倘若再写成文告——《罪己诏》,颁示天下,就更属不易了。同时,也因为“君权神授”,帝王下了罪己诏后并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也不会因此下台。只要他能从中吸取教训,改弦更张,就能重新取得政权的稳固。而在没有了君王的专制政治时代,最高统治者已经没有了“君权神授”的天然合法性,他的权威要靠搞个人崇拜、靠“造神”取得。他一旦公开认错,头上神圣的光环无疑就失去了。而且在这样的时代,权力的转移往往是通过非正常程序的,权力斗争是十分复杂、残酷的,统治者如果承认自己的错误,就很有可能会因此下台,甚至成为阶下囚、刀下鬼。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政治家也有着私人利益,政治家也会犯下错误,但这些都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制度约束权力,政治家的私人利益就会无限膨胀,政治家就会一意孤行下去,从而给社会和人民带来许许多多的悲剧,而对于政治家本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悲剧。而在民主政治下,由于建立起了权力制衡机制,政治人物很难肆意妄为,就是他们犯了错误也很容易得到纠正。对于政治人物来说,一旦犯下错误就要受到问责,其程度要视错误的性质而定。但即使他们被迫下台了,只要没有触犯到刑法,也仍然是一个自由的公民,或者继续从事政治活动,或者去干别的行当。
只有用民主政治取代专制政治了,政治人物的“罪己诏”才会成为一种制度,使人民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用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某个人物身上。
来源:炎黄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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