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八一五)三月,柳宗元远放至“去国六千里”的柳州担任刺史。挥别永州十年投闲置散的岁月,在瘴雨蛮烟之地跃升为方面大员,韩愈在〈柳子厚墓志铭〉说柳宗元坚定表达一展抱负的决心:“是岂不足为政耶?”因此刚上任就大修孔子庙,振兴教育文化;重建大云寺,以佛教佐理王化,并分别写下〈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与〈柳州复大云寺记〉。
大云寺是逐神祠巫教于隐远而取其地,所以耗时两年余才竣工;新修孔庙是庙屋毁坏,就地补葺,所以两个多月便完旧益新,但碑文最末云:“丽牲有碑,刻在庙门。”却颇费人疑猜。
“丽牲”即是拴系祭祀用的牲畜,难道柳宗元特别立一块碑来绑牲畜,而他的文章又另刻在孔庙门上吗?这与篇题“新修庙碑”,明白指出碑有铭文,似乎相抵触?
按照古代碑制,宫庙之碑,是用以测日影,祭时用来系牲口;冢圹之碑,则是葬时用以下棺。
下棺之碑,原本用木柱,在木柱当中安放辘轳,以方便引棺,后来子孙就在木柱上铭记功德。秦汉之际,开始有刻石记事,求其不朽。
宫庙之碑,据《仪礼.聘礼》郑玄注:“宫必有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也。凡碑引物者,宗庙则丽牲焉,以取毛血。”《礼记.祭义》说碑在庙内:“祭之日,君牵牲……既入庙门,丽于碑。”
至于唐代碑铭实已脱离测日影、系牲畜的功能,专用来称颂功德,铭记盛事勋绩,具有旌表宣化意义,如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十记载颜真卿任平原太守,立三碑,皆自撰亲书,一立于郡门内;一立于郭门西;一镌刻东方朔庙碑。
但是“丽牲”的传统用途,在唐人碑记仍频频出现,以中唐文人的作品为例,权德舆〈薛公先庙碑铭〉云:“丽牲有碑,乃琢乃镂”;韩愈〈袁氏先庙碑〉云:“唯敬系羊豕幸有石”、“刻诗牲系”;白居易〈李公家庙碑铭并序〉云:“书于丽牲之碑”;刘禹锡〈彭阳侯令狐氏先庙碑〉、〈许州文宣王新庙碑〉云:“丽牲之石,宜有刊纪”、“遂铭于丽牲之碑。”
所以柳宗元的文章也应如此,上下文意就是刊刻碑石,立于庙侧。观其〈湘源二妃庙碑〉云:“立石于庙门之宇下”;〈南岳弥陀和尚碑〉云:“刻石于寺大门之右。”意思都一致的,由于〈新修庙碑〉文句稍有变化,倒令人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