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过迂回曲折的路途才来到北川,越靠近县城,地震造成的破坏越严重。
由于道路被毁,前往北川的路走得很慢绵阳市位于约50英里以外,这里拥有大约100万人口以及一座核研究中心。绵阳的机场上周二已经恢复运转,记者们乘坐的飞机得以降落。震后的绵阳市区令人惊讶地保持了完好。在细雨中,新的住宅楼若隐若现,周围则是漂亮的街区。
但街道上密布着由雨伞到油布等各种材料搭建的临时帐篷。天桥下,汽车中,满是躲避地震的民众。没有人敢回到房屋中去。
绵阳主要医院的外面搭起了一排排蓝色帐篷,安置着病房中已容纳不下的伤员。不时有救护车疾驶入医院大门,医护人员迅速将伤员从车上抬下。一位医生表示,他自地震发生后就一直在不间断地工作。这家医院拥有1,000个床位,但这位医生说所有床位都已满员。
一群护理学校的学生暂时安置在附近的人民公园,他们来自受灾严重的德阳与绵竹地区。他们用硬纸板、广告横幅、塑料布以及湿漉漉的毯子搭建起一个遮雨棚。地震发生后,学校让他们各自回家,这些学生彼此调济了些衣服和盘缠后便迅速上了路。但他们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这些人似乎都受了惊吓,他们聚坐在一起纷纷给家里打电话。
21岁的学生陈克明(音)说,他父母没事,但他们周围的建筑都被地震摧毁了。他说:"我没有表妹的消息,她所在的学校在地震中倒塌了,我听说那里有200人丧生。"
陈克明当天早上去献了血。他的一些同学则被血站拒绝,因为他们太瘦弱了。
我去路边的米线摊购买食物,由于摊上已经没有碗,我不得不带回来10个装满鸡汤米线的塑料袋。学生们一边轮流用两个借来的碗吃米线,一边彼此嘲笑着吃的太慢。这是他们两天来吃的第一顿热饭,谁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
当天晚上我是在一个简陋的招待所度过的,那里的经理不情愿地让我与另外一名记者住下。虽然水电已经恢复供应,但其他酒店却依然关门歇业。这位经理睡在楼下的柜台上。而在隔壁的粥店,人们则睡在餐桌上。
半夜时分发生了一次余震,似乎房屋被剧烈的爆炸所震动。我没有跑到房子外面去,但却整理了我的背包。我想,如果发生更大的地震,这种先整装备的第一反应可能会让我丧命。随后,我把整好的背包放在一边,并把一碗水放在梳妆台的边上,这是我自制的地震报警器。
次日早晨我和另外一位记者一道动身,试图想办法前往北川。我们听说那里至少半数的居民都已经罹难。政府此前公布的死亡人数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遇难者死在北川。我们没法搭乘当地出租车,因为这里的汽车使用的是压缩天然气,司机们说他们没法搞到充足的燃料。
在绵阳市政府所在地,救援者成立了一个指挥中心以及一个志愿者登记中心。一位政府官员出来和我们用流利的英语进行交谈,这位官员曾经在加拿大生活过三年。他凌晨5点刚刚从北川回来,看起来疲惫憔悴。
他用手比划着说,山谷两边的山峰坍塌了。他向我们介绍道,北川至少有一半人都失踪了。目前已经发现了2,000具尸体,以及数千名幸存者。军队正在努力清理通往县城的道路,但仍有大约6英里的道路被崩塌的泥石掩埋。
离开市政府,我们来到了绵阳的主体育馆。体育馆外安置着数百名幸存者,他们搭乘的卡车穿越泥泞的道路来到这里。而馆内已经收容了大约10,000 名灾民。一位神情憔悴的妇女在一堆捐献衣物中翻找着,她的头上还缠着染血的绷带。这位妇女和她丈夫以及两岁大的孩子从北川撤离到绵阳。
她说:"我们像疯子一样逃离,现在还埋在废墟下的人都死了。'"
立不倒我们终于找到了一辆愿意前往北川的出租车。穿过绵阳郊外的贫困地区,道路蜿蜒深入群山。仅仅出发了数英里,地震带来的浩劫就非常严重:我们看到曾经的建筑物如今已成废墟,屋顶倒塌,人们拿着水桶在运水车旁排队等候。
通向北川的道路走了一半多,警察在一个路障前拦住了我们的车。我们得知,只有救援车和持有特别通行证的车辆才能继续前行。我们下车加入了四名农民的队伍,这些人来自河南省,他们已经连续走了两天,希望能为救援工作出点力。我们沿着蜿蜒的道路继续往上走,一路上都是表情茫然的幸存者和受损严重的村庄,村庄看起来满目疮痍,到处是碎石和断木。来源:华尔街日报中文网
一个小时后,我们遇到了又一个路障。警察放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记者通过,却不给外国媒体放行。当地外事部门的官员说,他们担心我们的安全。但最后,我们还是被放行了。
走过这个路障,所看到的每个村庄都已经夷为平地。走过一具被油布包裹的尸体,我们看到两个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车上驮着一个包扎严实的伤者,他一只手臂垂在地上,在尘土中拖曳出一道沙痕。
和我们一起往山上赶的还有两个人,他们的自行车上捆着成箱的瓶装水和食物。这两个人来自沿海发达都市深圳,他们在那里经营着一家小公司。他们的家人就住在附近山区,两人希望能给家人一些救助。
临近北川县城,道路伸进了一个狭窄的山谷。数百名士兵与武警坐在卡车上吃着碗装方便面,等待上级部署。路旁堆积着洋葱、土豆与大冬瓜。
我们终于到达北川中学,这里有数百名学生被埋。士兵们抬着伤员从我们身边匆匆跑过。还有更多灾民步履沉重地走过,他们看起来神情茫然,满身尘土。其他人则在道路旁等待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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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已经开展了报导工作,他们有一台发电机为卫星通讯装置提供电力。车辆的两旁悬挂着救援队的标语。人们在学校废墟的周围设立了一个现场指挥与调度中心。
转过一个弯,道路和救援活动都戛然而止了。北川的心脏地区就在下面的山谷中,那场景看起来就像战后德国的一张黑白照片。山体滑坡摧毁了三分之一的县城,仍然矗立的建筑则呈现出看起来不可能的倾斜角度。贯穿其间的则是碎石废墟。房子般大小的巨石截断了道路。
道路两旁坐着穿着橘黄色伞兵服的搜救队员,这些精疲力尽的队员来自江苏省。他们在下方的废墟中搜救了数个小时,现在到山谷上方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个小时。想到所目睹的场景,一位队员不禁摇着头,随后他说道,"我是一名消防队员,这是我的职责。"一名疲倦的士兵抱着一个5岁大的女孩走过,女孩的双手无力地挂在士兵的手臂上,她的面庞被一件衬衫遮盖着。她还活着。
绕过这些巨石,后面是一片泥泞的山坡,树上绑着绳子。搜救队员不得不带着伤员沿这段受损严重的山坡走上来,再穿过那高低不平的巨石。
地震几乎笔直地截断了一条街道我们下到了底下那片寂静之中。一队志愿者大声求助着,请人帮他们将一个担架抬上去。看起来现场没有人在指挥。我不能确定究竟是自己没搞清楚这些救援人员的运作模式,还是救援现场确实人手不足。
继续往下走,建筑物似乎被一只巨大的手砸得粉碎。房屋被从中劈开。一半兀然挺立,另一半则已荡然无存。道路或被巨石阻塞,或被截成两断。在中心汽车站的外面,一位志愿者称里面被困的人还活着。他发誓在他们获救之前决不离开。
我听到一位救援者朝着一块巨石呼喊。岩石压在一幢楼房旁边的缝隙上,岩石下倒挂着一名男子。他还活着,被压在下面已经两天了。
他呻吟着,"我要死了。"
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在岩石下面是更多的尸体,一些尸体已经没有了头颅。我几乎被一具尸体所绊倒。一位妇女坐在一座倒塌的建筑物上,一遍遍地哭喊着一个名字。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时,天很快就要黑了。我不希望自己待会摸黑爬出这个地方。
我们再次翻过了岩石。一位西班牙摄影记者拒绝离开那个压在岩石下面的人,他想等确信救援者到来后再离开。他用中文祈祷道,"救援快来了。"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只能继续前行。我没有去追问那个被压男人的名字。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或是理智,来停下来询问。
此文为作者5月16日发自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