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来跟我说，希望我给他一些祝福，以便编入婚礼MV播放。他还交代，一则给他，一则给他太太，最后一则给他们夫妻俩。我答应了。
他要祝福我失眠
思及迷茫我伤神
孩子要成家了，我的肩头终于轻了些。想想他从牙牙学语，到今天长成为一个伟岸的男子，我们夫妻俩曾担过多少心、流过多少汗、捱过多少的不眠夜；想及他曾迷于某种宗教，纵情于宗教活动，大学学业始终在谷底低空通过，照理，我应该会有很多话可说，但是，想了好几天，我一直无法完成。
昨晚他又来问我完成了没？看他一脸期盼的表情，让我好像做错事的小孩，不敢正面看他。我装作看电视看得很入神地回答：“明天给你。”
那一晚，我失眠了。回想孩子的求学过程，原本一帆风顺。可惜上了大学以后，事情变得有点不对劲，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跑得无踪无影，常常三更半夜了，还看不到半个人影。家，逐渐变成他的旅馆。早上我上班时，他在呼呼大睡；晚上我上床时，他还没回家。
难得遇到他的时候，我问：“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总是支吾以对，不肯明白说明。有一天过了午夜还没回家，电话也没半通，我们一直等到过了午夜一点，才见他拖着倦容回来。这一夜，我们终于知道，他参加了教会。
参加教会本非坏事，何况年轻人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既可修身，又可励志，更值得鼓励。可惜的是，我家祖传信仰佛教，父亲更是入教极深，不许子孙有别的信仰。为此，宗教信仰在家里曾引起革命，母亲为了家庭和谐，最终放弃了她喜爱的宗教，嫁鸡随鸡做一个萧规曹随的人。因有此前车之鉴，孩子信教的事，我一直瞒着父亲隐忍不说。
孩子不回家的次数，因宗教活动逐日增多，即使回家，都在午夜时刻；和我们一起吃晚饭的次数，从每周五、六次，减到每周不满一次。父亲对此很担心，常常问我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上大学真的这么辛苦吗？
我也很困惑，信了教，真的有这么多活动非参加不可吗？
歹竹出好笋难当
他找我欲言又止
我最怕的，是他参加了我不希望他参与的教。为此，我曾两次拜访他的教会，果不其然，他参加的，正是沸沸扬扬，引起社会注目的某个宗教。
此后，我和他妈妈更是寝食难安，整日食不知味，忧心忡忡。若管他太严怕他反弹，管太松又怕他愈陷愈深。曾经，我找他长谈，我说人际关系有亲疏，爱人应该由近及远，由亲及疏。他没有反驳，但认为和他的教会活动并不违背。
大一上结束时，他的学业成绩平均超过八十分，证明他不笨。迷上宗教后，开始每下愈况，曾有单科考二十几分的纪录。有一次我拿李家同校长的文章给他看，希望他学学李校长，先把功课弄好，等得到学位，可以服务更多的人群。他静静地听，没说什么，可是好像等不及似的，每天还是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作为父亲，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以为，信仰是一辈子的事，须花一生去追求；学位则是一段时期的事，应该趁年轻时努力获取。可是，他好像不同意，仍然我行我素。
第一年硕士考放榜时，几个名校榜单都有他的名字，可惜，不是我家孩子，害我们空欢喜好几次，最后他在无奈中做了延五生。
今天，他已硕士班毕业要结婚了，要求我给他一些祝福，作为父亲，我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失眠总算有了代价，第二天我完成了三则祝福，立刻用伊媚儿传了过去。晚上他又来到我的房间，腼腆的说：“第三则写得最好，我最喜欢。至于第一则嘛……”孩子欲言又止。“怎么了？第一则不好吗？”“好是好啦，只是有点……”“有点怎样？”
搭捷运苦思过站
我说他已是大人
第一则是给孩子的祝福，我是这样写的：“有人说我们是 ‘虎父无犬子’ 我却认为自己是 ‘歹竹出好笋’ 那么 既然歹竹也能是老虎 好笋就没有道理不长成万丈长竿了。”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阵后，我终于懂了：“是不是负担太沉重了些？”“嗯。”他以沉默代替回答。“那好，我再想想，明天给你新的。”
第二天，我一路沉思，捷运坐过了站，心里虽然有点懊恼，但祝福的话也想成了。我祝福他：“明天起，你就是‘大’人了。 ‘大’是什么？胆量要大，成功只赏给勇于尝试的人。 信心要大，永远怀抱珍珠般的希望。 勇气要大，敢于品尝错误，重新来。 而，最重要的是，度量要大。笑世上可笑之事，容天下难容之人。 然后，你才可以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到了办公室，我立刻伊媚儿给他，我还说：“这是今早捷运坐过头想出来的。”
孩子下午回函：“Dear Dad, Thanks~~I really like it.上班时看到这些文字，真是百感交集啊，也从你的鼓励得到力量了。加油啊！冲啊！ps.你自己也坐过头，看来我的迷糊是遗传嘛。ps.不过我常常坐过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吗？Tony。”
接到他的回信，我笑了。“啊哈，原来我们是一对这样迷糊的父子啊。”我想着。从他的“加油啊！冲啊！”看来，显然，他对这则祝福还满喜欢的。而我呢？还是偷偷把对他的期望写进祝福里，虽然不甚满意，但总算尽到了一个父亲该负的责任了。
来源:联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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