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我出生于河南省禹县梁北乡大席店村。据历史传说,尧舜时期,这里是以大禹为首的夏部族的聚居地。约元西前二二O八年,大禹就是在这里建立了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历史上第一个“家天下”的专制王朝即夏王朝。可见,早在四千多年前,这里就是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最适宜于人类居住的区域。然而,到了二十世纪中叶,在红色魔头毛泽东的统治之下,这里却成了死人无数的重灾区,我的爷爷张天霖和大爷爷张木霖,就是在一九五九年冬天被活活饿死的。
爷爷是“笑”着饿死的
父亲生前很少谈到我的爷爷,只记得有一年冬天,父亲在爷爷去世的纪念日里,不经意地告诉我们,爷爷是被村里一个叫“老母猪圈”的蔡某人带头批斗之后才饿死的。
一九八二年父亲因车祸突然去世,我当时只有十八岁,正在河南省漯河师范读书。毕业后被分配到外乡任农村中学教师,从此很少在村子里逗留。一年夏天回村帮家人收割麦子时,偶然听到一位老辈人讲起我爷爷的故事:“你爷爷是笑着死去的。凡是饿死的人,脸上都抽搐得厉害,看起来和平常人笑的时候一模一样。他那天挨了斗,一天没有吃东西。临死时还在往墙上爬着要扒老墙土吃,爬不动的时候就对你大爷爷说了一句‘哥,我不行了’,然后就笑着断气了。他是死得最早的一批人,还是在大庭广众饿死的。你大爷爷过了一段时间也饿死了。”
因为事前没有精神准备,我一下子给惊呆了。对方发觉我神色不对,立即改变了话题。等到一九八九年我怀着逃荒避难的决绝心情来到北京时,只能依据零散得来的片断记忆拼凑出极其简略的家族史。
我们家在太爷一辈就绝了后,太爷是从十里开外的黄榆店抱来的外姓人,当地的民间土著,把从别人家里抱来用于传宗接代的养子叫做“买官儿”。我太爷虽说是个“买官儿”,却一直娇生惯养,长大后又抽上了鸦片烟。我爷爷和我的大爷爷十三、四岁时便一人一条扁担走村串镇,靠着当货郎做小买卖赎回了房产,后来才有了我的父亲,再后来也就有了我。
据老辈人讲,我爷爷和大爷爷都是著名的孝子。我的精明强干的姥姥即曾祖母,经常要从两兄弟手中勒索血汗钱供她自己的男人即我的太爷抽鸦片。稍不如意,她就要在村子里撒泼骂街,有如游行示威,而且行之有效。
我的爷爷、奶奶都是信仰一贯道的善男信女,读过几年书的我的伯父,也因此到一贯道中充当了一名帐房师爷。土改时期,因为舍不下自己用血汗钱置买的一点田产,爷爷回到乡下参加土改,身上还带着做生意赚来的一百多块现洋。正当他再一次挑起货郎担二次创业的时候,一贯道被宣判为反革命组织,我的伯父被判处死刑缓期的重刑。我的奶奶因此哭瞎了双眼,我的当小学校长并在积极争取加人中共的父亲,因此受到株连被共党拒之门外。我爷爷在村里也成为供父老乡亲发泄革命兽性的罪犯家属。在他活活饿死的那些天里,饿疯了的壮汉们,仅仅为了以革命的名义多吃一个馒头,就时不时地把他围在核心拳打脚踢,带头者是人称“老母猪圈”的一名光棍汉。所谓“老母猪圈”,就是像对付发情母猪一样野蛮凶狠地打人斗人。而那些掌握生杀大权的村干部们,更是经常要在“社会主义大食堂”里当为踢翻我爷爷的饭碗,以证明他们享有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革命特权。
由一贯道联想到当下的法轮功,一党专政的残暴野蛮并不是萎缩软化了,而是进一步扩大加强了。信仰一贯道的善男信女,并没有像现在的法轮功学员那样,被大规模地强制洗脑和关押。
反《东方红》的谶语童谣
一九六一年的“七千人大会”召开之后,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中欠下血债的农村党员和基层干部遭到清算,当时的高县县委书记刁文和南阳地区专员路宪文等人,也曾被判处死刑,随后又被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毛泽东亲自赦兔。到了一九七六年前后,刁文曾担任兰考县委书记,还号称是第二个“焦裕禄”。焦是甚么货色?也就可想而知。
童年时玩“扯羊尾巴”游戏时,唱过一首“日头落,狼下坡,老人小孩跑不脱”的宗教谶语式的童谣,据说是从土改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流传下来的。所谓的“日头落,狼下坡”,其实就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被共产党的五星红旗所取代,结果是最可怜的“老人小孩”,在大饥荒中活活饿死。我一直把这首民谣当作“反东方红”来看待的。与这首童谣一起陪伴我的童年的,还有一首诅咒村干部的“孩儿,孩儿,快点长,长大当个大队长,穿皮鞋,技大氅,抓着喇叭哇哇响”。
听老辈人讲,在“社会主义改造”初期,为了抗拒财产充公,许多农户流着眼泪杀死了自家的牲畜,然后聚在一块偷吃牛肉,边吃边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吃牛肉了。”事实上,牲畜被大批宰杀和农具被大量破坏,只是共产人祸的极端表现之一种。
瞎眼奶奶只望死后吃刀头肉
我的父亲连同母亲,都是中共建国后的第一届师范毕业生。母亲还是禹州县城的大家闺秀。她的一个哥哥也就是我的二舅父,曾是国民党中央政府的一名官僚,当年是有资格坐飞机去台湾的,只是为了照顾数十口内亲外眷才被迫圉下。“三反五反”运动中在东北某大学被无端镇压,像储安干一样不知所终。
师范毕业后任小学校长的我父亲,一直是“争上游”的积极份子,反右时曾经理直气壮地把一名女同事打成右派。在一九六二年的下放运动中,他自己反过来遭受报应,连累妻子儿女与他一同操持起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大陆最低贱的一种不成其为职业的职业:务农。从而使饥饿像没有尽头的噩梦,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有一年春天青黄不接的关口,我放学回家后找不到食物,只好用脏手到咸菜缸里偷出一块大头菜充饥,并因此挨了一顿毒打。
我的瞎了双眼的奶奶,去世之前总是在重复一句话:“等我死后,每个周年给我烧一块刀头肉,就一年不饥了。”所谓刀头肉,就是从猪的腰部割下来的肥肉块,煮熟后可以拿到死人的坟头去烧纸祭祖。一个在共产党的统治下忍饥挨饿几十年的瞎眼老人,活在世上吃不上肉,只能把吃肉的希望寄托在死亡之后的阴曹地府。
一九七八年,十四岁的我离家到乡办高中读书,最好的口粮是带着几点意花的麦面饼子,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只能吃玉米面馒头。因为自己矮小瘦弱,每到中午或傍晚开饭的时候连开水都抢不到手,只好用温水浸泡长满黑毛的干粮充饥。半年下来,我开始头晕眼花,经检查患上了严重的胃病、贫血和近视,只好到附近的亲戚家中寄食。一九八O年参加高考时,十六岁的我,体重只有三十八公斤。
时光流逝,发生在一九五九至一九六一的大饥荒,迄令已经半个世纪。那些饥饿的痛苦岁月至令难忘。
(开放9月刊)
短网址: 版权所有,任何形式转载需本站授权许可。 严禁建立镜像网站.
【诚征荣誉会员】溪流能够汇成大海,小善可以成就大爱。我们向全球华人诚意征集万名荣誉会员:每位荣誉会员每年只需支付一份订阅费用,成为《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网站的荣誉会员,就可以助力我们突破审查与封锁,向至少10000位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大陆同胞奉上独立真实的关键资讯,在危难时刻向他们发出预警,救他们于大瘟疫与其它社会危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