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湖北農民為了不挨餓,提前偷割小麥藏在家。( 圖片來源:Pixabay)
在1961年的夏收季節即將到來的時候,面對著即將豐收的小麥,湖北荊州的農民們卻高興不起來。為了活下去,為了不挨餓,他們決定不等莊稼最後成熟,偷割一部分,藏在家裡,以防患於未來。他們的這種行為叫做「偷青割青」。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念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憫農》詩每個人從小都背誦過,這首詩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的一首詩,也是城裡的大人們教育孩子們要懂得糧食來之不易、珍惜糧食的最好的古詩。
對於城裡的孩子來說,只是通過書本上的詩句,才能知道農民伯伯用他們的艱辛勞動才換來了我們的盤中餐,才懂得珍惜每一粒糧食。而對於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來說,他們更知道這些糧食是他們起五更爬半夜,在風雨中耕種,在烈日下收割的結果,他們對糧食比別人更加珍惜,每一年的收穫季節是他們一年中最勞累也是最高興的季節。
但是,在歷史上,在大飢荒的年份,在1961年的夏收季節即將到來的時候,湖北荊州的農民們卻高興不起來,這一年風調雨順,是個豐收年,面對著即將豐收的小麥,讓他們想起這兩年餓肚子的情景,即使是豐年,國家的徵購,也讓他們的口糧也所剩無幾,想想家裡見底的糧缸,很多農民下了狠心,為了活下去,為了不挨餓,他們決定不等莊稼最後成熟,偷偷的割一部分,藏在家裡,以防患於未來。甚至有些大隊和生產隊組織本隊社員集體進行偷割莊稼的行動,因為,在莊稼成熟前的收穫不會計算到這一年的收成中的,不會影響到他們分配口糧,而且他們常常偷割的是其他隊的莊稼。他們的這種行為叫做「偷青割青」,偷青割青往往會造成「豐年不豐收」的情況。
1961年夏收前,荊州的偷青割青現象比較嚴重,使得荊州專署公安處不得不在這一年的5月8日發布的《胡北省荊州專署公安處關於保衛夏收工作的情報通報》中進行通報:
【最近以來,偷青割青的現象不斷發生,四月下旬據八個縣(缺天門、監利、公安、沔陽)不完全的統計,發生偷青割青的事件352起,損失大麥、蠶豆842.8畝,少數地區偷青又開始成風,情況比較嚴重。潛江縣後湖農村三分場職工(多係河南人)及其家屬在4月23和24日,連續兩天將熊口區熊湖大隊四小隊大麥割去30畝;松滋縣南海區新福公社11個大隊,有10個大隊發生割青現象,僅4月20日至27日即發生85起,有的甚至幹部帶頭,如沔陽毛嘴咀區絡繹公社新河大隊支書潘新芳,4月26日指使會計鄧竹林帶領社員115人將潛江三江區新年大隊大麥26畝割掉。也有敵人的煽動,松滋王家橋區尖山大隊六小隊富農劉永芳,4月23日在社員中煽動說:「去年偷糧的吃飽飯,愛面子的餓肚子,弄點糧餬口,不算違法」,引起該隊27戶就有25戶兩個晚上偷割大麥8.7畝,摘蠶豆角5畝(劉已拘留)。有的基層幹部對制止偷青感到畏難棘手,有的怕得罪人,怕負責任,說:「除非增加口糧,否則偷青是制止不了的」,有的群眾說:「去年偷偷摸摸吃飽飯,阿彌陀佛餓死人,今年不能再吃虧了。」有的準備籃子、簍子、掛褲上釘荷包,準備大幹一場,搞一個偷摸「小夏收」。】
筆者查詢了荊州地區小麥成熟可以收穫的時間,一般是在五月中下旬,而《通報》中所提到的時間基本上是在四月下旬,距離成熟期還有將近一個月,這個時候偷割實際上就是禍害莊稼,農民們不是不知道,但就如上面有的農民所說的「去年偷偷摸摸吃飽飯,今年不能再吃虧了」。對於這樣的情況,政府自然是不能不管,而有些基層組織為了剎住這種偷青割青現象,也採取了很多措施,這份《通告》中也提到了一些:
【江陵灘橋規定:凡檢舉和捉一個偷青獎米一斤至三斤,獎工十分;凡偷青被捉住罰米三斤,扣工十分,知情不報與偷盜同罪;石首藕池規定凡偷青被捉住罰苦工三天,不給飯吃只吃付糧;松滋市區高興大隊隊長譚大先為防止偷盜,把蠶豆田周圍打上「1605」農藥,並在牌上寫:此田打藥,不能入內,結果毒死22隻雞子;江陵將臺區耀光大隊規定:隊與隊偷盜,除退還贓物外,罰糧1000斤;郝家區和平隊還規定偷一個豆角罰兩角,一個麥穗罰一角;熊河還規定偷一個豆角罰一元,有的社員已經罰了數十元還是無錢拿出。據說有的還採取了對偷者帶綠帽子、打鑼遊街的辦法,這些都是不對的,應該向這些基礎幹部講明:這種保衛夏收的積極性是好的,但應著重進行政治思想工作,規定一些必要的紀律制度以約束不良分子是對的,但不能採取強迫命令的辦法。】
除了這些嚴厲措施外,有的地方也採取了一些「積極」有效的辦法,在《通報》中就提到基層的好的辦法。雖然處罰嚴厲,也採取了一些「積極有效」的措施,也有一定的效果,但還是制止不了偷青割青事情的發生,就群眾來說,活命、不挨餓是最現實的問題,據荊州專署公安處於5月11日轉發的天門縣公安局4月25日發布的《天門縣公安局在黃潭區候接社六生產大隊保衛夏收工作的做法》中提到群眾不聽勸阻的情況:
【進村後,在幹群中特別是依靠三種人,深入發動瞭解情況,發現確有少數基層幹部和群眾準備在夏收期間大幹一場,來一個偷摸的小「夏收」。除了思想上已經有了準備外,在行動上都比較積極,三小隊鍾友二就準備偷點糧食,八小隊董世英還說:「去年別人偷了又吃湯圓巴子,我今年再不裝苕了的」。有的幹部還認為「今年準備組織社員偷一點機動糧,到了以後生產好搞些」,甚至個別的,還大肆進行煽動,說什麼「君子不操餓兵,王法盡知飢餓難忍,沒吃的,肚子餓了是要偷的」,有的扎籃子簍子,在褲上縫荷包,有的要求放耕牛,餵牲豬,有的不准小孩上學,留在家撿糧,有的招親接友準備動手行動,大幹一場。
六小隊婦女鄒佳珍說;「年年都是說得狠還是有人偷,今年還不是一樣」,八小隊羅蝦子說:「我保證自己不偷,小孩不可能保證」,鄒東保說:「偷的總是偷,不偷的總是不偷」,「人家不弄我不弄,人家弄我是要弄的」,五小隊胡木仁說:「我家人多,不准弄是要餓死人的。」】
湖北省在大飢荒中,與甘肅、四川、河南、山東、安徽這些省份相比較,災情並不是十分嚴重,餓死的人也不算多,但即使如此,在產糧區的荊州地區還是出現了飢荒的場面,出現了因挨餓而偷青割青的現象,放眼全國,估計這種情況會更嚴重。筆者暫時沒有其他地區的詳細資料,但筆者相信,割青偷青在當時的大飢荒中,不僅僅是1961年,1960和1959年,也是全國的一種普遍現象,會有地區比荊州更為嚴重。
偷青割青,在農村是最不道德的一件事,本身就是一個不尊重自己勞動的一件事,一般農民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不會這樣做的,前面引文中所提到的「除非增加口糧,否則偷青是制止不了的」這句話道出了偷青割青的原因。
我相信,沒有一個農民會在正常情況下割青偷青的,他們會遵守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良好的「職業道德」,享受著豐收給他們帶來的喜悅,他們誰都不願意面臨著「豐年不豐收」的局面,但,一切的前提是有飯吃!
倉廩實而知禮節,一點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