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瓜多首都基多夜景(圖片來源:蕭雨/美國之音)
【看中國2021年8月29日訊】厄瓜多基多國際機場,準備入關的漫長等待中,他闖入我們的視野,一個瘦瘦高高、皮膚黝黑的小夥兒——入境大廳中,我們之外唯一的亞洲面孔。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他手中的中國護照和中國邊檢的紅色印章吸引了我們的注意。
入境後在機場賣SIM卡的攤位,我們又與他不期而遇。他的英語程度有限,我們幫他挑選了一款SIM卡。他30出頭,來自中國南方,是個打工人,不久前以商務考察的名義到歐洲某國,半個月後,和幾名網友相約來厄瓜多。
他說,最近來這兒的中國人挺多,因為厄瓜多對中國護照免簽。有個朋友三天前剛到,已經在先來的朋友那裡住下。他也準備去投奔他們。
問他為什麼離開中國,他欲言又止:「中國的環境,你們也知道,現在不大好,」
走出機場,夜色已深。在這片陌生的南美洲土地上,大家互道珍重,踏上彼此的行程。
習近平治下,新一波移民潮
說來湊巧,我們此行的目的之一正是拜訪新近移居厄瓜多的中國人。在最高領導人習近平治下,中國正興起新一波移民潮。
英國《經濟學人》雜誌7月的一篇報導說,2012年底至今,中國有61.3萬人在他國尋求庇護。文章說,這一增長趨勢伴隨習近平上臺出現,「他以一年比一年更緊的鐵腕統治著中國。」
除申請庇護外,還有更多人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離開。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去年12月出版的《中國國際移民報告2020》藍皮書稱,截止2019年中國大陸累計有大約1073萬人移民,移民海外人數位列世界第三,主要移民目的地依次為美國、日本和加拿大。
「大部分人都想去美加,但是你去不了啊。很簡單,我也想去美國,但是門檻太高。」現居基多的李東(化名)告訴美國之音。 2019年初,他通過專才移民(有厄瓜多教育機構審批認證的大學學歷即可)來到厄瓜多。
「你這種情況遲早要喝茶」
李東曾在外企工作、後在雲計算領域創業。他說,大約兩三年前,自己的情緒開始有些波動,對社會會有很多不滿,儘管強忍著不說出來,但還是會在網上發表一些言論,也因此遇到來自單位、社會的很多困擾。
「我的同學、好朋友、支持我出來的人就說,你這種情況遲早要喝茶,或者以後這個國家搞文革一樣的東西,會算舊賬的話,你被關起來都是有可能,」他說。
李東也曾是體制的支持者,視中國前總理朱鎔基為偶像,認為上世紀90年代是中共政權的高光時刻。
「我覺得那個時候的中國,雖然它的體制還是一黨專政的體制,但是整體的發展趨勢還是很讓人覺得有期待的,」他說。
但是後來的繼任者令他失望,習近平這任領導班子上臺後不久,他意識到中國「完完全全就是在走倒退的道路」。
「他自己可能因為學歷的問題,包括自己的學識,他越發地不自信,反而帶來他用很多惡性的行政手段來維持自己所謂的權威,」他說,「使整個國家變成一個集權的國家。」
李東花了半年時間在網上查找資料,最終確定厄瓜多作為移民目的地。
「它生活成本比較低,它又是民主自由的國家,它給你設定的移民門檻非常低,你只要願意來,幾乎都可以來,」他說。
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2020年中國大陸的人均GDP為10,500美元,厄瓜多為5600.4美元。
在《經濟學人》公布的2020年民主指數地圖上,厄瓜多在167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名69,屬「部分民主」,中國位列151,屬「專制政權」。
「人跑出來再說」
Rein也是看中了移民門檻低這一優勢辦理了投資移民,去年10月登陸厄瓜多。
Rein告訴我們,在政府指定的金融機構存款4萬美元就可以獲得全家移民的資格。他辦理時年利息為7.6%。他每個月可獲得約250美元的利息,足夠日常開銷和第一年學西班牙語的費用。
他和別人合租,並不覺得日子捉襟見肘,反倒是以前一家三口在中國一線城市生活時總是擔心入不敷出。
「我兩公婆供一個孩子也是很辛苦的,」他說。「我們兩個人打工,不算房貸,因為我的房子已經供完了,基本上就一個星期下一次館子的水平,已經很不過分了吧,就這樣一個月就剩幾百塊錢。」
生二胎?Rein說絕不考慮。周圍同學幾乎沒人生二胎,大家都是打工人,經濟狀況都差不多。至於現在開放三胎、四胎,Rein一臉無奈:「怎麼生嘛,哪有錢養啊,是不是?你不搞點福利給我,我怎麼養啊?」
除了覺得錢不禁花,Rein選擇移民最大的動力來自孩子的教育。他說,國家出臺新政淡化英語教學。且只允許一半的孩子上高中,其餘都要分流到技校。照這樣下去,他的小孩肯定讀不了高中。
「所以我要把他弄出來,」他說。「人跑出來再說。」
眼下,中國政府以「減負」為名在全國各地打擊課外培訓班。8月,又率先取消了上海的小學英語期末考試。 幾天後,一位家長在推特上爆料,兒子的託福考試突然被臨時取消。
「說是疫情,純屬放屁,這是中共政府的干預,配合教育雙減和閉關鎖國。我感覺極其不妙,情況比我想像嚴重,節奏更快了,」他寫道。
「國門在慢慢關閉」
在基多中心商務區的一棟辦公小樓裡,我們見到了米莉。她曾是深圳一所學校的英語老師,2019年成為厄瓜多安家美洲諮詢公司合夥人。
過去兩年中,她幫助幾百名中國人移居海外,有資產過億的富商,有想要躺平享受慢生活的中產,也有為逃避政治迫害的草根。
「百分之八九十的人現在選擇出來還是心存恐懼的,害怕,」 米莉說。
她告訴我們,有人無法忍受言論監管;有人擔心推行數字化貨幣後,人民幣變一堆廢紙,囤了大量美元現金在家中;有人害怕重回計畫經濟,資產化為烏有;有人不想讓孩子受洗腦教育;還有人擔心中國政府暫停更新護照,甚至給護照剪角都是閉關鎖國的先兆。
「其實以我接觸到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聽過他們的故事以後,我的判斷是中國的大方向最起碼在未來的幾年是不會開放的,」她說。「總的來說,其實國門是在慢慢地關閉。」
「這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在米莉的辦公室,我們還見到海倫——一位在新疆出生長大的漢人。採訪開始不久,她便開始落淚。
「這簡直就不是人過的日子,」她說。
從2009年新疆「七五事件」後,海倫便覺得自己身處一個大監獄。即便是漢人,她也能感受到當地肅殺的高壓氛圍,更不要說當地少數民族遭受的非人待遇。
「家裡的男性都送到學習班,女的也有進學習班的,你家裡面剩下幾個人以後,他就會再住一些官員到你家去,」她嘆了口氣。「這明顯就是監視嘛,監視人家的任何言行,可以說都監視到家了。」
2019年夏天,她的父親和海外一位老朋友談及香港「返送中」運動的電話被竊聽,十幾天後,國保上門抓人。
「半夜11點帶走,一直到早晨的4點鐘才放回來,第二天早晨8點鐘又請去繼續喝茶,到下午6點鐘送回來,」海倫回憶。
父親對她說:「你趕緊出國吧,不要再在中國呆了。」
那年8月,海倫以旅遊的名義離開中國,隻身來到厄瓜多。
「真有那種逃出來的感覺,因為在國內那種生活確實是太壓抑了,」她說。
如今,這對相隔地球兩端的父女還可以通話,只不過只能談談天氣——今天熱嗎?新疆的沙塵暴怎麼樣了?
依然在漂泊
結束在厄瓜多的行程回到華盛頓,第一天在機場的那個年輕人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於是撥通了當初留下的電話。
小夥兒說,在厄瓜多的這些日子,生活和精神都很自由,但他還想去別的國家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更適合自己的,可以安身立命的落腳點。
因為沒有簽證,他只能遊走於中國護照的免簽國。儘管有浮萍之感,但是他說:「這次出來,就不打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