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游龍戲鳳》劇照:馬連良飾正德帝,李玉茹飾李鳳姐。馬連良在文革中被批鬥含冤而死。(網絡圖片)
提要:中共鼓動人們鳴放提意見,鳴放很快變成了反右,整肅異己。誰都怕當右派,會上沒人敢講真話。京劇名角李萬春、葉盛蘭、葉盛長三人,劃為右派份子,挨整遭殃。
在毛澤東提出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春風吹拂」之下,人們進入了1957年。那些肚子裡有玩意兒的名演員,從心底生發出一股衝動——訴說的衝動,表達的衝動,登臺的衝動。
3月25日至4月1日,中共北京市委召開了宣傳工作會議,討論毛澤東的《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的講話,與會者既有黨內幹部,也有黨外人士。會議用了三天半的時間進行大會發言,共有61個人登臺講話。其中,曲藝界的曹寳祿和京劇演員李萬春對文化工作提出了意見。李萬春反映在戲曲劇團工作上,存在「重公輕私,重大輕小」的現象。他說:「國家劇團收羅大批人才,編演新戲是他們的專利品,但優秀演員一年到頭不演戲。對國營劇團輔助多、宣傳多。龐大的開支是靠國家養著。」
李萬春還覺得政府對民間職業劇團重視不夠,輿論界也不怎麼介紹。「小劇團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和勞動,才湊出一筆廣告費。結果,廣告往往被放在『尋人』或『啟事』欄內。演出上一有毛病,指責也受得多。所以,演員每演一齣戲,都要捏著一把汗。」發言的最後,他特別強調:「我的意思決不是把大劇團(國家劇團)和小劇團(民間職業劇團)對立起來。我主張在組織上可以分大小,在藝術活動上不要分大小,大小劇團可以相互往來,互相支持。」李萬春的發言贏得掌聲一片。會議的主辦者和與會者,一致認為李萬春的發言很好。《北京日報》在4月18日,全文刊登了他的講話。題目就叫《重大輕小,重公輕私》。
彭真:要放手放,放手鳴
會議的最後,彭真到會講話,他說:「怕放、怕鳴的人都是怯懦的人,是沒本事的人。我們要歡迎齊放、歡迎爭鳴。」「當前的主要問題是對於『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放得不夠,鳴得不夠,要放手放,放手鳴。」台下聽眾2800名,個個熱血沸騰。
5月11日,中國京劇院的主要演員葉盛蘭、葉盛章、杜近芳等,在《人民日報》舉行的京劇界座談會上,揭露中國京劇院存在有嚴重的宗派主義和官僚主義,行政命令干預藝術創造,機構龐大,演員「窩工」等現象。
鳴放變反右 無人敢講話
鳴放很快變成了反右。在戲劇界第一個受批判的是張伯駒,接著,是吳祖光。繼他們二人之後,便是李萬春了。
北京京劇團在上級的佈置下,召開了批判李萬春的大會。馬連良不僅必須出席,而且必須講話。因為李萬春是他收的第一個弟子。會前,上邊已經跟馬連良打好招呼,一定要 「立場鮮明」。會上,他聽這個批判,等那個講完,一等再等,一拖再拖,眼看著大會要收場了。實在沒法子,他把牙關咬緊,鼓足勇氣,上了臺。雖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可講了兩句,就沒詞兒了。滿肚子的戲詞兒,也都派不上用場。一向從容自如的馬連良,感到從未有過的尷尬和慌張。他急忙忙下了場,下場時還按老規矩,給大家深鞠一躬。
散會了,走在了最後的李萬春,覺得袖子被誰拽了一下,抬眼看來,卻是馬連良。從遞過來眼神裡,他判斷馬連良有話要說,於是跟在了後面。出了門,過了馬路,爺兒倆一同鑽進了馬連良的小汽車。司機按照吩咐,一直把車開到了坐落在李鐵拐斜街的鴻賓樓飯莊。馬連良走在前,李萬春跟在後,進了個單間。馬連良自以為這頓飯吃得誰也不知道。其實,上邊早派了人盯梢。很快,領導找馬連良談話,馬受到嚴厲申斥。
在民間職業劇團,藝人之間的師徒關係、親戚關係、師兄弟關係很多。故而,彼此不肯提「意見」,甚至相互「包庇」。這樣,北京市文化局根據民間職業劇團的情況和藝人的表現,決定在反右鬥爭勝利的基礎上,對戲曲界的大是大非問題進行辯論。他們選擇的大辯論的試點單位就是集中了全國最多名演員的北京京劇團。大辯論從10月11日開始到11月12日結束。誰都怕當右派,會上沒人敢講話。這可苦了身為團長的馬連良。
外行能否領導內行?
辯論分三個題目。一個題目是讓大家就「外行能否領導內行」問題澄清認識。藝人知道「外行不能領導內行」是右派份子的言論,於是,有的說:「現在咱們這兒沒有內、外行的區別了。」有的說:「只有共產黨是內行,我們都是外行。」還有的高聲喊:「只有外行才能領導內行。」
辯論的另一個題目是 「要不要思想改造」。說到這個問題,藝人的話就多了。有的說:「我們不需要思想改造,就是改造也不要長期改造。如果長期改造,就和犯人一樣了。」
「民間職業劇團的方向」是辯論的最後一個題目,領導以為這個問題會有爭論,恰恰對這個問題,藝人的看法很一致:劇團的方向就是爭取改為國營。國營的好處在哪裡?擔任副團長的張君秋說得好:「李萬春是右派,被鬥倒了,沒人給錢了,因為他是在民間職業劇團。葉盛蘭也是右派,但是在國營劇團裡照常拿薪金。李萬春的罪行上報紙了,葉盛蘭的罪行沒登報,這也是國營的好處。」
鳴放者被劃「右派」
這些「糊塗」認識,也被有關方面作為「內參」匯報的重要內容反映上去。1958年,到了反右鬥爭的收尾階段。李萬春、葉盛蘭、葉盛長三人,劃為資產階級右派份子。李萬春調往內蒙古,葉盛蘭留在中國京劇院,葉盛長則成了勞教人員。馬連良沒有劃右,但有人傳出話來,說:馬連良在反右運動中,多虧彭真的保護和關照,才涉險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