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冬天,真的冷啊!(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8年1月27日訊】(接上文:東北:管理層作孽的國企 扭曲狼性的民企)
無藥可醫的東北經濟
2017上半年東北經濟排名 大貓財經
你的聲音我聽不見,這裡太吵太亂;你已經看了這麼長的時間,你為什麼還不發言?是誰出的題這麼的難,到處全都是正確答案?——何勇《鐘鼓樓》
因為認真推敲起來,這些優勢都不解決問題。
先說人均資源佔有量。東北擁有很多石油和煤炭,然而這種資源實際上是全國共享的。一些東北人總把東北落後的原因歸咎於國家的資源調撥,這是毫無道理的。因為這些資源企業,本來就是國家建設的,資源也是國家所有的,不可能一方面投資建廠,一方面不求回報。事實上,正是國家的建廠,讓東北經濟在一段時間內有了一定的繁榮。這些資源理應由全國共享,沒有道理指責國家的調撥資源。
說到農業資源,大家會發現我一直在說東北的城市,而沒有說東北的農村。原因就在於我從來沒在農村生活過,沒有發言權。為數不多去過幾次農村,也是在結婚後,去我愛人家。根據我有限的觀察,東北農村經濟並沒有太大的問題。近年來,東北農村生育率也開始下降,哪怕家裡只有一個女孩,再次生育的慾望也不夠強烈。讓孩子念更多的書,脫離農村成為了很多家庭的共識,再過十幾年,東北農村的年輕人會越來越少,加之東北人沒有特別強的土地觀念,搞土地流轉難度也不會太大,農業工業化施行後,東北農村的經濟發展水平會進一步提高。從經濟水平上看,東北農民因為人均擁有耕地量多,也不存在特別明顯的赤貧階層,只要家裡有勞動力,就不會過得太慘,這和中國其他一些邊遠地區有明顯區別。東北種植期只有半年,這樣就為農民外出務工提供了便利,外出務工農民,反哺農村經濟的作用也就較為明顯。所以,「快手」之類的直播平臺,被東北農民所佔據,很大的一部分因素是因為東北農民有足夠多的時間,並且不是特別為生計發愁,你可以說裡面的內容Low,價值觀也很成問題,但從骨子裡,東北農民是熱愛生活的。那為什麼就不能通過發展農業來振興東北呢?因為,第一,東北的農村經濟沒什麼大問題,哪怕今后土地流轉導致農民失地,農民也不會是受害者,而是受益者——與其他地方終年種地的農民不同,東北農民因為只種半年地,早就習慣了不種地的日子,知道失地後的生活怎麼過。既然沒有什麼問題,那麼解決一個不存在的問題,對整體問題就不會有什麼幫助。第二,東北農村經濟的佔比其實不高。趙本山小品,以及最近興起的直播,使得中國人認為東北文化就是農村文化。但實際上,東北人口和經濟結構中,農村佔比並不高。早在中國城市化率只有15%的時代,東北城市化率就已經在50%上下了,近些年城市化速度不夠快,只是因為城市化基數本來就夠大,邊際遞減效應明顯而已。發展農村經濟,對解決東北經濟問題,實在是杯水車薪,所以說,很多專家提出的發展特色化種植,對東北的幫助非常非常有限。
在工業基礎方面,東北的重工業並不是存量優勢,而是存量負擔。《大國工匠》曾向中國人展示東北飛機製造業工匠的傑出,一把銼刀,能夠加工出公差很低的部件來。問題是,第一,你的標準化設備是幹什麼的?飛機作為一種批量加工品,本來應該通過流水線作業,統一的工業標準,自動化生產流程來保證產品的加工精度,你讓老工人用銼刀加工,這種丟人的事兒你還當好事來說?第二,事實上,擁有這些老工人的東北重工業企業,生產水平也非常低下,尤其是精密製造行業。就拿東北的優勢項目國防工業來說。中國上世紀90年代,花錢無數最終淪為笑話,讓王偉烈士殉國的殲8II型戰鬥機,由於加工精度太差,不同飛機之間的相同部件不能互相替換,甚至一架飛機的左右副油箱都不能互換,同樣來自於瀋陽的飛機發動機,經常飛著飛著就噴出來零件。山寨俄國Su-27的殲11戰鬥機,剛開始的幾個批次都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即使後續型號,如殲15等,也存在各種初級但致命的問題。當成都飛機製造廠設計生產的世界上第三種四代機殲20已經開始批量生產的時候,瀋陽飛機製造公司花了十幾年時間山寨俄羅斯Su-30戰鬥機做出來的殲16,有著殲2070%的造價,和20%的性能,即使這樣,還有一些問題沒有搞定,以至於國家不得不花外匯從俄羅斯進口Su-35解決換代問題。同樣,還有哈飛,在自己分出去的昌河廠已經能夠研製出武直10並批量裝備部隊的情況下,還在80年代引進的法國海豚直升機身上修修補補。這樣的企業,怎麼可能成為中國重工業發展的龍頭?說句不好聽的,東北很多重工業企業的存在,不是因為他們能提供價值,而是國家怕工人失業,靠輸血養著的。
在教育水平方面,東北確實做得不錯,眾多優質大學,每年為全國提供了大量人才,但是注意,是全國,而不是東北。正如前面說的,東北的民營企業不需要人才,不重視人才,存在嚴重的腦體倒掛,何談留住人才?至於國有企業,你是不是人才其實無所謂,關鍵看一些其他方面,比如爹。在東北,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全靠爹的格局下,你拿什麼留住人才?東北的產業格局,為人才提供蓄水池了麼?顯然沒有!連東北人都不留在東北,你怎麼指望外地人來?你怎麼指望外地大學生扎根東北?
但上面的社會因素都是可以解決的,大不了把所有人的大腦格式化一下,重新安裝一下系統就可以了——雖然這種說法是扯淡,雖然所有解決方案只停留在毫無可能的理論上,但下面的問題,就是理論上都無法解決的了。
東北的冬天
首先,東北的冬季太過寒冷。一年長達5個月的冬季,導致東北的生產生活成本非常的高。高寒導致取暖費用高昂,建築要考慮保暖,同樣增加造價。另一方面,高寒導致取暖消耗大量燃料,造成了嚴重的空氣污染,加上劇烈變化的室內外溫差,導致東北老年人生病多,既不利於人的健康,同時也導致醫療成本過高。由於經濟全球化的影響,以及現代交通的發達,原有的工業布局已經被市場的自然選擇所取代,加工製造業向南方乃至中原轉移,已經形成必然趨勢。不光是東北,像美國的五大湖區,德國的魯爾工業區,都面臨著相同的問題,這已經是一個不可逆的全球趨勢了。而且,東北不光是年輕人在外流,連老人都外流。家裡經濟條件如果過得去,年輕人會把老人送去海南,以避免冬季低溫對心腦血管的傷害,以至於出現了黑龍江省三亞市的說法。而這些老人,都是相對生活水平還不錯的老人,他們離開東北,對東北的消費,是一個巨大打擊。
(以下圖片皆來源於網路)
其次,東北的低生育率問題難以解決。我之前說過,東北的女性地位比較高。原因在於,東北的城市以國有經濟為主體,而中國國家意志中一個主流思想就是強調男女平等。男女平等導致女性受教育程度高,女性受教育程度高導致低生育率,低生育率導致女性工作率高,女性工作率高導致男女更加平等,幾個因素互為因果,再加上由於東北國企多使得東北的計畫生育政策執行最為到位,導致東北的生育率僅高於北京上海,大概只有1.3左右,遠低於人口自然更替率平衡線2.6。少子化是一個全國性問題,但東北尤其嚴重,另外一個原因就在於,農民是中國生育的主力軍,而現在連東北農民都只生一個了。原因在於,東北本來就是移民後代,缺少宗族觀念,傳宗接代意識不夠強烈,加上東北農村的山溝村少,路邊村多,城市的價值觀滲透較為嚴重,使得農民也開始認同只生一個好。與生育率相對應,東北的初婚年齡也非常高。即使在農村,新郎新娘的初婚年齡也普遍超過法定婚齡,這在其他地區是比較少見的。而在城市,男二十七八,女二十五六不結婚,家裡是不會非常操心的,這就導致東北不但低生育,而且晚婚,老齡化壓力更大。低生育率,加上人口外流,導致在今後幾十年,東北人口將嚴重萎縮,同時老齡化程度會到達極其嚴重的水平,未富先老這個問題,在東北比全國其他地區嚴重得多。2017年數據顯示,黑龍江平均每1.33個在職職工供養一個退休職工,而全國平均水平是2.87個。全國平均水平就已經很低了,黑龍江不到一半。而且按照目前的趨勢,這個數字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會下降到1以下,結果就是社保資金巨額虧空,哪怕沒有曲婉婷的偉大媽媽這種人,社保資金的缺口也難以填滿。
再次,東北的社會人文環境,導致人口不可避免的流失。東北人絕大多數是移民的後代。東北是我的故鄉,但不是我祖祖輩輩的故鄉,也未必是我孩子的故鄉。東北人很少有對故土的眷戀。一旦出去,就一去不回,很少反哺東北。所以,你很少看到東北人有回報家鄉的想法,這不是忘恩負義,一方面,因為家鄉給他們的只有不公,他們不想再去體驗一次自己當年逃離的東西;另一方面,四海為家已經成為了東北人為數不多的文化基因。
可以說,現在東北經濟,已經沒有了通過內生性變革改革的可能。東北目前的現狀,也是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魚。改善東北的投資環境,是一句無比正確的廢話,具體怎麼改善,誰也不知道。提高機構辦事效率,需要打破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但在這個問題上,東北的病灶已經蔓延到每一寸肌膚了。商業資本是逐利的,不會把資金放到危牆之下,2015年東北接受天使投資的總額為700萬元,而北京一個辦公室都可能拿到比這片一億多人生活的區域更多的投資。
事實上,東北經濟已經無法挽救,出路只有兩條,要麼砸碎,要麼放空。所謂砸碎,就是徹底進行產業結構調整,打破國企對優質資源的壟斷,該破產的早死早投胎。國企主導的東北經濟,或者說官僚主導的東北經濟,只能一天天變壞。然而這勢必會導致第二次下崗的產生,然而,我之前也說過,下崗從來就不是一個問題,問題在於下崗的補償,下崗已經導致了東北的一次災難,如果再用之前那種強盜方式,這一代東北人的性格可沒有五零後那麼溫順,後果將不堪設想。然而,即使國家提出了正確的下崗政策,提供了足夠的資金補償,以東北的社會現實來看,這些補償是否能真正到需要補償的人手裡,情況恐怕並不樂觀。
所謂放空,就是國家不斷的往東北填錢,直到東北低下的人口出生率和人口外流,導致這一區域人煙稀少,像底特律一樣從休克中活過來。這個辦法雖然消極,令人沮喪,但未必不是一個辦法。東北和其他邊疆地區不同,不存在所謂的實邊問題。漢族人口的減少,並不會導致民族分離的產生。東北人口數量較多的民族中,只有朝鮮族沒有徹底漢化,依然保留著自己的語言與生活習慣,但朝鮮族的人口出生率比漢族還低。當然,唯一的問題,就是這種做法,已經徹底放棄了東北的造血功能,完全依靠輸血過活,在經濟上是一個無底洞,而且這個週期實在太長了,超過了正常人能夠接受的範圍。
我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2017年的國慶節,我送我的父母去了三亞過冬。將近七十歲的老人,不必在冬天忍受哈爾濱的嚴寒。當他們在海南的出租房裡安頓下來那一刻,我想,東北已經從我的家,變成了我的故鄉。
曾經有另一個東北人問我,你說咱們怎麼就突然背井離鄉了呢?
我沒有回答,他自己也知道答案。為了公平與自由。
電影《血鑽》中,迪卡普里奧扮演的男主角,曾一次次的說「這裡是非洲」。當面對種種不公時,當面對來自家鄉的客戶毫無教養的刁難時,我總會告訴自己,別生氣,這裡是東北。這句話,也許是最好的開解,但更像是最惡毒的詛咒。
我眷戀中央大街的雪,眷戀兆麟公園的冰燈,眷戀老鼎豐的冰糕,眷戀六道街的張飛扒肉,然而,我不願意在那裡腐朽下去,不願意與這座城市一起在注定的命運中等待死亡的到來。我愛北京,哪怕這裡有我一生無法安身的房價,哪怕這裡有40℃的酷熱,哪怕這裡有擁堵的交通,但這座城市,更多的時候,有著東北沒有的公平。這裡有現代商業社會最寶貴的品質,金錢面前人人平等——而且是基於規則的平等,而非基於潛規則的平等。只要你有足夠的能力與運氣,就會獲得一份與之相匹配的工作。你不必在利益鏈中搖擺,不必在利益鏈之外掙扎。郝景芳在獲得雨果獎的作品《北京折疊》中,曾經描述過這樣一個世界:空間分為三層,一層是特權階層所在的第一空間,二層是中產階級所在的第二空間,三層是赤貧者所在的第三空間,誠然,在中國階級固化日趨嚴重的今天,這三層彼此隔絕的空間已經形成,然而在東北,不但同樣有這三層空間,甚至第二空間都沒有什麼人。東北的第二空間太寒冷,讓我們不得不到北京的第二或者第三空間裡,到這個實際上比故鄉對我們更友善的地方。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是一個信徒,我會向神靈祈禱,保佑我的故鄉,保佑那些還在故鄉掙扎的人們,然而,我是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我能保佑的只有我自己,甚至連自己都保佑不了。所以,每當有年輕人問我,是去北上廣還是留在東北時,我總會告訴他們,離開東北,那裡不值得你用你的青春和一生去陪葬。
黑龍江火山鳴泉4:0大勝寧夏山嶼海
2017年10月21日,黑龍江火山鳴泉4:0大勝寧夏山嶼海,基本宣告升上甲級。那天,我在北京的家中,興奮得睡不著覺。也正是那時,我才明白,自己漂泊十幾年,但靈魂深處依舊掙脫不開那片土地。也正是那天,讓我決定為我的故鄉寫一些什麼,於是就有了這篇文章。
黑龍江人的性格中,有一種悲劇色彩。當別的球迷喊出「永遠爭第一」時,黑龍江球迷的口號是「寧戰死」。幾十年,黑龍江人很少收穫成功與驕傲,除了天氣預報排在第二,各種糟蹋百姓的政策推進速度有時會排在第一,多數時候,關於黑龍江的信息,永遠要從最後往前看才容易找到。我們從沒經歷過什麼勝利,我們也不奢求什麼勝利,衝鋒,衝鋒,衝鋒,最後倒在血泊當中,這是黑龍江人最浪漫的幻想。所以,當年哈爾濱毅騰遭遇八連敗,回到黑龍江卻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讓全國人都覺得不解。而後來,當哈爾濱毅騰打了一場假球這種全國其他球迷見怪不怪的事情發生後,黑龍江球迷與毅騰隊徹底決裂,這也讓全國球迷不解。在現實世界裡,我們一次次的失敗,使我們不懼怕失敗;在現實世界裡,我們無法體會公平與正義,但在足球世界裡,我們不想和現實世界裡一樣的無助。2018年,我也許會去現場看球,但在北京,我看的比賽與這座城市無關,我只會去看黑龍江隊的比賽,在全場的北京球迷當中,聲嘶力竭的為一支可能注定要輸球的球隊助威。
也許,這將是我和我那再也回不去的故鄉,最後的一絲聯繫吧。
責任編輯:華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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