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福島(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7年2月13日訊】聽說朋友圈最近有篇熱文,借切爾諾貝利事件後蘇聯人堅決果敢、不惜人命的表現,抨擊福島事故後日本人軟弱低效、無誠無信的嘴臉。
由於我早已不用朋友圈,也不知道具體是哪篇,於是搜到了三篇相關的文章。一是微信公號「馬騳驫老師」的《我不能退卻,地平線就能眺望基輔》、二是天涯論壇「後沙月光」的《福島核災對照蘇聯核災,看日本人的誠信與責任》、三是觀察者網「鐵流」的《為福島核事故文過飾非?請比比當年蘇軍士兵怎麼做的》。
三篇文章基本觀點如下——
1.蘇聯部隊「為了自己的親人,為了無數根本不可能認識的人類,他們義無反顧地衝入地獄,燃燒了自己的生命來履行職責」,相比之下,日本自衛隊「貪生怕死,拒絕參與救援,甚至出現成建制逃跑的情況……」
2.「蘇聯在切爾諾貝利核事故後不遺餘力,果斷採取處置措施,蘇聯軍民用智慧,勇敢,犧牲在一個月左右時間在最困難的情況下戰勝了魔鬼……直到今天面對類似事故有能力搞定的國家也是屈指可數的」,相比之下,「日本人用了六年時間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將這個過程倒著實現了一把……以60多萬人力以命相博,拚死防災的蘇聯人,被罵成狗,一切都是體制問題。輕描淡寫,逃避責任的日本人,被捧成花,旅遊業一直如舊。」
三篇文章的大概邏輯可以梳理為「蘇聯用人命填,日本人怕死→→蘇聯體制效率高,日本政府效率低→→應對這類災害還是蘇聯體制最靠譜」
我們先來談第一個問題:日本人貪生怕死嗎?
2011年3月11日18時,即海嘯4小時後,防衛省下達了大規模震災派遣命令。福島第一核電站爆炸後,90名專門對付核爆污染的自衛隊特種部隊隊員及時進入,但特種部隊沒能阻止核電站繼續爆炸,有4名自衛隊員受傷,其中1人遭輻射污染。
自衛隊對福島事故的救災工作直到當年的12月26日才結束,這期間自衛隊災害派遣部隊一直停留在災害現場,人數最多時達到10萬人。
所謂日本自衛隊「貪生怕死,拒絕參與救援,甚至出現成建制逃跑的情況」主要源於兩條新聞。一是自衛隊特殊武器防護隊的三等陸曹前床祥一郎,在偷車逃跑後自首被捕,這也是新聞報導中唯一的一位自衛隊逃兵。10萬部隊出一個逃兵,且逃兵本人在看到電視新聞後自首要求重回部隊參與救災,這恐怕還不足以總結為「自衛隊貪生怕死」,「成建制逃跑」更是無稽之談。
二是《日本自衛隊被曝怕核輻射拒絕前往福島救災》。當首相菅直人要求自衛隊出動直升機參加福島核電廠的滅火工作時,卻遭到自衛隊的拒絕。
實際上自衛隊暫時拒絕出動直升機的原因有二:一是東電隱匿災情——東電和原子能安全保安院告知工作環境安全無虞,結果奉命支持的人員在缺乏準備的條件下卻從事可能會送命的危險作業;二是由於當地接連暴風雪,出動直升機的條件過於惡劣。可以看出這個拒絕一是自衛隊收到了錯誤情報,二是自然條件差。實際上,當條件具備時(如加裝鉛板)自衛隊便在第三天執行了直升機投水工作。
除了自衛隊外,日本普通職員的表現也遠談不上「貪生怕死」。所謂的「福島50死士」自然是媒體炒作的噱頭,但實際上在3月18日時,日本核電員工堅守福島一線的人數已經達到380人,他們大多是從業者,非常瞭解面對的危險性。此外,還有200多位退休工程師、前核電站工人、工廠設計專家自願報名參與福島救災。
當然,我以上列的這些數據都太冷冰冰了,不夠煽情,為了應對《我不能退卻,地平線就能眺望基輔》這樣的專業煽情貼,只好摘選一段日本作家門田隆將的《福島核事故真相》內容以回應——
終於,放射性污染到達了人類所能接受的極限值,核反應爐所在的建築即將陷入了無法進入的封鎖狀態。但是還有消防水管沒有完全設置好,接下來的任務只能靠其中的人員舍命完成了。
面對這這些作業員,伊澤先生說道:「大家聽我說,接下來要決定進去的成員,不好意思,我不能讓年輕人冒這個險了。」為什麼這麼說呢,是因為不能讓今後可能還要養妻育兒的壯年衝入那些放射性污染嚴重的地方。隨後,伊澤先生馬上說道,「我會先上的,有沒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去?」
幾乎所有進入這個建築物內,打開這兩扇門的旋轉盤的人都表示,門打開瞬間的巨響,對他們說來說,是一種覺悟的聲響。在這道門外面,他們身處生的世界,而一旦踏進這道門後,就是死的世界了。
勇士自然應當尊敬和紀念,但不分哪國的煽情則多少有些誇張。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2015年出版的《福島核電站事故總幹事報告》(即蓋棺論定報告)內容,福島事故「在工作人員或公眾成員中沒有觀察到可歸因於該事故的任何早期輻射誘發的健康效應」,即便2.3萬名工作人員經受了極端惡劣的工作條件,最終只有6人超過了250毫希的臨時輻射標準。所謂的「50死士」至今有報導的死亡者只有5位,沒有一例是死於核輻射。
我們再來談第二個問題:應對災害,蘇聯體制效率高嗎?
從海嘯造成福島核電站無法正常運轉開始,到日本首相發布「核應急」指令。共經歷4小時13分鐘。
從切爾諾貝利的第一次爆炸,到蘇聯總理成立應急臨時委員會,決定進行緊急疏散。共經歷近19小時。
日本政府於事發第二天向國際原子能機構通報了福島事故。
國際組織於切爾諾貝利爆炸後的第三天,才從瑞典和芬蘭收到輻射水平提高的報告。迫於國際社會壓力,直到當天晚上,蘇聯才向國際社會證實,發生了嚴重的核事故。
福島附近20公里的居民在第二天接到了疏散指令,30公里以內的居民收到建議留在室內。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附近的兒童在事發後第二天仍照常上課,直到一天半後才撤離。整整18天後,民眾才等來政府的正式回應。
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報告,福島事故後,「預計公眾成員及其後裔的輻射相關健康效應發生率不會有明顯的增加。」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報告,切爾諾貝利事故後,「工人、疏散者和居民可能死於癌症的機率將上升3%-4%。具體到人數為4000人。」
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測算,福島事故對環境的輻射釋放約為切爾諾貝利事故釋放量的十分之一。
最後談第三個問題:拿人命填核泄漏是不是體制優越性的體現?
無論在哪個國家,用人去當抗洪沙袋和輻射死士。都不是什麼輕鬆的決定,也不是多麼露臉的榮耀。這只能說明風險控制的失當、技術水平的落後以及逼上絕境的無奈。
人們唸唸不忘的是蘇聯官兵衝進廢墟、潛入核污水,「人類被他們從魔鬼的咽喉拉了回來」。而如果反應爐起初設計時的重大BUG可以避免(起碼裝個安全殼)、事件發生前的操作人員嚴格遵守規程、事件發生後不掩蓋不迴避,或者說前蘇聯有一部成型的核安全法規,這些年輕人是不是還需要渾身出血死於急性放射症?
無論福島核電站的建築設計,還是日本人的援救操作,實際上已經借鑒了此前諸多核電站遭遇事故的經驗。日本人能夠以幾乎零生命的代價,完成福島核事故的救災工作,不是因為怕死,正是因為時代的進步。如果連進步都不被認可,那麼感動於抗洪沙袋和輻射死士,難道不是另外一種版本的「人血饅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