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2月19日訊】我叫桃子,85後,出生於湖南湘西一個只有5萬人的小鎮上,從小愛讀書喜歡寫寫畫畫,算是我們街道上的一個小「才女」。
想像力豐富的我,當然不甘於「窩」在老家的小地方。但是陰差陽錯,2008年,我大學畢業後考研失敗,卻考上了公務員,被分到離出生地一街之隔的街道。
我最大的願望是繼續考研,然後離開那裡,但是想不到,我竟然把人生最好的三年時光留在了那裡。
成為街道公務員
我是典型的無背景清貧家庭,2003年,爸爸因事業單位改制被強行「內退」,媽媽早就沒了工作,家裡日子一直緊巴巴的,爸爸的病這幾年還越來越嚴重。讓我考公務員,是他們最大的願望。我知道身邊很多人的父母為了孩子考公務員都「要死要活」的,我父母比較尊重我,但心裏最想要的,我也知道。
我考上公務員後,父母頓時感覺有些「揚眉吐氣」。據我爸反映,自己「政治地位」都提高了,鄰居們知道我成了「公務員」以後,對他都熱情多了。「你家姑娘真是自己考的?沒送錢找關係?真會考啊。」「女兒當官了啊,你享福嘍!」耳邊這些羨慕而夾雜其他情緒的話,讓我爸爸媽媽心裏舒服。
但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7月正式入職,4個月前,我剛收到考研失敗的消息,傷心欲絕。讀書一直是我的理想,我報考的是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只差了一分。知道成績後沒幾天就是我們縣組織的公務員選調生考試,我也心灰意冷地去了,「裸考」,居然考上了。1400個人的筆試,我考了第6名。選調生都要下基層,到街道和社區去,我被分回了家鄉。
我那個地方是個古鎮,巷子很多,工作的街道是在一條偏僻的巷子裡,我去的那一年,是街道第一個「選調生」,迎接我的,是一群「可怕」的阿姨們。
我上大學時,大概是典型的文藝女青年,剛到街道上,還是民族風拼接長裙那一套,衣袂飄飄的。「小桃呀,你穿這個挺漂亮的,大學買的吧?」「身材好啊,年輕就是資本啊!」大媽們表面恭維,背後卻在竊竊私語。
沒多久,領導大人開會時宣布新「街規」—不得穿奇裝異服上班,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得出「文藝女青年=二B女青年」的結論。這是我當公務員後第一課。
在街道,年輕的女孩子很少,我時常被抓去做迎賓之類。6點起床化妝,7點著裝,8點站點,11點迎賓,12點剪綵。在寒風中哆哆嗦嗦一上午,最後就是為了領導上臺發言的那三分鐘。
我第一次穿正裝,被調去「搞會務」,高跟鞋磨得腳鑽心疼。所謂「搞會務」,就是給領導倒水,我「步履維艱」。結果會後領導把我叫到一邊:「你不知道高跟鞋走路會發出聲音,會影響開會嗎?年輕人不懂事啊……」
知道我「能寫」以後,寫材料的任務就堆給我了,從此,寫材料成了我的噩夢。
「噩夢」
每年年底是我最忙的時候,各路「檢查」會在這段時間集中殺到。黨建、黨風廉政、綜治穩定、宣傳思想、社會建設、教育督導、計畫生育、重點項目落實……街道一年的工作評價怎麼樣,全靠這些檢查了,材料寫得越長、越漂亮就越加分。
有時候一天就要迎接三個檢查,前幾個晚上的我都恨不得自己有十八隻手,就連高考和考研的時候都沒這麼努力過。可是到了最後,「這個不行,這個怎麼沒有照片」,「這個數據怎麼不詳細」,「這個沒有資料證明你們確實做了」……
為了應對這些檢查,明明有很多事情以街道的力量做不了,我也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很多數據要麼誇大,要麼胡編亂造。比如,基層黨組織建設,要求建立多少個站點,可黨員要麼出去打工了,要麼歸別的事業單位管,只好胡編。還有報導任務,街道那點事,要上報紙本來就很不切實際啊!不過我搞的是「黨政工作」,「造假」的都是些「虛」數據,黨員人數、廉政牆數據等等,寫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不過,一旦涉及到錢,有實際利益衝突的數據,廉租房啊、醫療救助金之類的,這些就必須錙銖必較,不然可能會引發群眾性事件。
為了迎接年底的檢查高峰,我差不多每天要寫2萬字,每項材料少說5萬字,二十多本材料裝訂成冊,堆起來山一樣高。我不禁有些成就感,可是一想到這些材料裡有多少水分,又忍不住泄氣,難道衡量我們工作的,就是這一堆紙嗎?
檢查結束以後,辛辛苦苦準備了一個多月的東西,最後都賣了廢品,總共是24塊錢。一年以後,我也學「乖」了,開始Copy前一年的,只在數據和細節上進行修改。這還算認真了,我知道有些人直接連改都不改。
關於數據有時候是很「矛盾」的事情。比方今年旱災,絕收多少畝,造成多少損失,這是一個口徑。今年取得了什麼經濟成績,增產多少,這是另一個口徑。主要看上頭對應的是什麼部門。又比如說低保,申請得多了,「沒有完成經濟任務」;報得少,「沒有達到扶貧的標準」……寫材料那段時期,我一天要工作16個小時,從早上8點到晚上12點。回家的巷子路燈壞了,我喊老爸來接。路上,老爸納悶地問:「人家一杯茶也能坐一天,怎麼就你這麼累呢?」
瑣碎而徒勞
我也想逃離,而且是徹底逃離。我一直沒有放棄考研,卻又接連兩年沒有考中目標中的北師大,逐漸心灰意冷,只好繼續當基層公務員。
除了年底寫檢查材料,基層公務員還有很多「匪夷所思」卻又不得不做的事兒。首當其衝就是「與領導相處」的學問,我在這方面是「白痴」,且始終游離在外。
先說吃飯時喝酒,我的必殺技是裝病裝睡,偶爾還「耍詐」—就是吃飯前自備空牛奶盒,敬完酒不要說話,酒含在嘴裡,偷偷吐到牛奶盒裡……三年後,那一批選調生裡,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練出酒量來。
還有一種場合一定要能「hold」住,那就是KTV,因為下了酒桌直奔的地方一定是—KTV。在這個場合,我也練就了一定的「生存技能」:如果不得不在別人的催促下邀請某位領導跳舞,那麼在場所有的男士都順次邀請一次,就不會有人對你有想法了;跳舞的時候當對方靠近,一定注意將彼此胸口的距離控制在一公分之外;實在不想忍受這一切,就假裝舞技太爛,故意多踩別人幾腳就好……
和領導相處,還有很多奇怪的「忌諱」。比如點菜的時候,5個人點8個菜夠了,服務員「暗示」到跺腳流汗,我都渾然不知,後來才明白,在這個圈子裡,有「七上八下」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