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我們生活在一個糟糕的世界……人生就是一個考驗,看你能不能做個好人。」13年前,時任《華爾街日報》的記者Ian Johnson(中文名張彥)把筆對準了遭當局全面鎮壓的法輪功修煉者,這是其中一位主人翁說的話。張彥在報導中說:鎮壓中動用的安全力量,是自1989年天安門大屠殺以來所沒有見過的,但他們並沒有因為大規模的逮捕、毆打甚至殺戮而停止,相反,抗議仍在繼續。他跟隨著一個個主人翁,見證了一群中國人的苦難與堅毅,信仰展現了驚人的力量。
時至今日,正逢425前後,這一個在當時被中外媒體視為「中國上訪史上規模最大、最理性平和、最圓滿的上訪」的歷史紀念日。《看中國》編譯了其中4篇,回放13年前的今天,在中國大陸發生了什麼。
被迫害致死的法輪大法修煉者:陳子秀
【看中國記者鄭雅文編譯報導】本文譯自Ian Johnson(中文名張彥)於2000年10月2日發表在《華爾街日報》上的文章,原文標題為「為了一紙證明」(Paper Chase)。張彥因為對受迫害的法輪功修煉者的報導而贏得了普利策新聞獎。本文是其獲獎作品中的一篇。原文很長,為方便讀者閱覽,以下譯文有刪節。
拖著6歲的兒子,張學玲在一個初夏的上午艱難的走向中國政府的信訪辦。記憶,猶如那熱浪一般,壓迫著她。
4個月前,她的母親陳子秀「試圖來到這裡抗議,想說明法輪大法是好的」,張女士說,「但是她在這麼做的過程中死去了,所以,現在我代表她來到了這裡。」
58歲的陳女士曾希望說服政府-取締法輪大法是不公正的,她從幾年前開始修煉法輪大法。陳女士的那次北京之旅,以被捕、酷刑和死亡結束,她的故事在本報4月份的一篇文章中有記述。5月份,聯合國反酷刑委員會瞭解到這個事件,後來批評中國未能控制警察濫用職權。9月份,美國國務院引用了陳女士的案例,作為中國踐踏人權的最好例證。中國政府的各級官員都拒絕對陳女士之死發表評論。(譯者註:點擊閱讀陳子秀的故事,普利策獎報導:一位58歲老人用生命的堅持)
但是,在這個炎熱的6月上午,陳女士32歲的女兒希望拿到她母親的死亡證明。
在中國,人死後,警察通常會應家屬的要求開具一份死亡證明。目擊者稱2月21日打死了張女士母親的那些警察,他們堅稱她是在醫院裡死於心臟病。張女士希望通過開具的死亡證明,警察將被迫承認她母親是在關押期間死亡的。從理論上講,這應該觸發內部調查,她希望藉此將殺害她母親的凶手繩之於法。
但是,張女士開始認識到,在一個由強大的共產黨組織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國家,不單是獲得正義如此艱難,僅僅是尋求正義都如此艱難。張女士急匆匆的向信訪辦走去,穿過像她一樣利用自己的申訴權,去糾正政府手上犯的過錯的人們。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農民蹲在一捆紙前面,揮動著手中的筆,想要記起怎麼寫「沒收」。他一家人在過去的14年間,一直在試圖收回被官員非法徵用的土地。
信訪辦的入口在一個小巷內,門口被十幾個便衣警察嚴密看守著,他們手拿步話機,瞪大著眼睛。巷子入口處的安全人員問走近的上訪者,是不是法輪功的煉功人。他們把說是的那些人都打發走。不過,張女士可以坦然的說她不是,她要解決的問題只是警察濫用權力的案子。她被允許進去了。
兩小時後,她出來了,搖著頭。她說:「他們說這是一個刑事案件,需要公安局處理。」她走在充滿垃圾的運河邊上,接著說「那是我的下一站」,然後消失在一個地鐵站入口。
張學玲圓圓的臉,個子不高,很壯實,短短的頭髮,目光真誠。她是濰坊市一家商場的記帳員,已婚,有一個兒子。
三年前,她的母親,一位退休工廠的職工,開始修煉法輪大法。每天早晨,她都要花一個多小時煉法輪功。
張女士起初支持她媽媽煉功,後來去年(指1999年)7月政府禁止了法輪功,張學玲開始反對了。但是,隨著去年年底鎮壓變得更加殘酷,警察抓捕了成千上萬的煉功人,張女士在她的一生中第一次開始質疑政府。北京聲稱法輪功創始人李先生在煉功人身上發了財,但是張女士認識的煉功人只是花了幾元錢買了書和教功錄像帶。她母親的功友都是一群祥和的人,並不拒絕現代醫學,不是什麼自殺或迷信的狂熱分子。
她心中的這些疑問沒對人講過,直到2月21日那天。當她的母親陳女士2月份想要去北京的時候,警察沒有任何指控就關押了她。官員要求她放棄自己的信仰。據監獄中的犯人和家屬說,她拒絕了,被打的昏迷不醒,於2月21日死亡。
地方官員告訴張女士說,她母親是死於心臟病。在陳女士被打死的第二天,張女士和哥哥被允許看到了遺體,傷痕纍纍,焦頭爛額。醫院出具了自然死亡的報告。
張女士和哥哥找不到一個願意接他們案子的律師。張女士不能讓母親就這樣死的不明不白。她說:「我感到不對勁,他們在隱瞞一些事情。」
她致信國務院和當地媒體,要求得到她母親的死亡證明,但沒有回音,警方也不給開。張女士算下來,截止到4月下旬她被以「歪曲事實,擾亂社會秩序」為由監禁15天之前,她已經被警方在過去幾週內多次審訊,共被審問了107個小時。
對她的拘留是一個轉折點。張女士說:「當與普通犯人關在一起的時候,終於見識了我母親所遭受的不公對待。我決定要儘可能學習,並用官方使用的語言來挑戰當局。」
釋放後,她全力投入為母親申冤。她買來了法律手冊,學會如何提出正式請求,如何上訴。她的丈夫,一個木匠,自始至終在支持她。
上訴讓張學玲得以緊密接觸了法輪大法修煉者,他們私下的聯繫網給她提供了方便,當地修煉者很高興把她接到自己家裡。他們還告訴她到哪裡能找到上訴的辦公室,這些都是政府不會公布在電話本裡的。
她的努力集中在拿到死亡證明上面。不過她在警察局和火葬場都碰了壁。她現在決定通過更正式的渠道,提出書面申請。
5月份的大多數時間,她都奔走在家鄉的公安局的辦公室之間。區辦公室的官員告訴她,他們不能出具死亡證明,她應該向上級申訴。那個上級部門又把她支回了區辦公室。
感到沮喪的張女士決定6月初繞過濰坊市官員,向省會濟南的官員上訴。她現在的目標是省級檢察院。
但是與公安系統聯繫密切的檢察院告訴她,需要提起民事訴訟。當她試圖找律師的時候,他們告訴她,司法部已經給所有律師發出了指令,讓他們不要接與法輪功有關的案子。再次陷入困境的她,直奔北京的信訪辦。
因此,在6月份那個炎熱的一天,張女士走出地鐵,奔向公安局。這是6月19日上午,她趕到的時候發現接待時間已經結束。
張女士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在放棄之前再試一個地方。附近是全國婦聯的信訪辦。她懷疑他們是否有足夠的職權,但她還是抓住了兒子的手,走了進去。不過婦聯信訪辦還是讓她去找公安局。
張女士領著兒子,又走入了酷暑,她誓言要重返公安局。下午2點,背著睡著了的兒子,她走進了公安局沒有標記的大門。一小時後,她手裡拿到了一個公安局封好的信封,她懷疑裡面裝著命令當地公安局出具死亡證明的信。她說:「我不知道,或許我終於可以有一個答案了。」
兩天後她回到濰坊,來到了當地公安局。當一名官員打開信的時候,她瞥了一眼,上面簡單的命令:「書面處理」。也就是給予書面答覆。張女士欣喜若狂。
但是後來,很多天過去了,沒有回覆。她一次又一次重返公安局,直到終於有個人告訴她,警方是不會出具死亡證明的。她開始意識到她大概永遠也不會見到母親的死亡證明。
這次經歷改變了她:她曾經同意政府說的,最重要的是維穩;她現在要支持公民為了正義而進行的反抗。她開始寫下自己的想法,她寫道:上訪過程「讓我見到了被不公平對待的人,聽說了發生在他們身上荒謬的事情。除了被公安帶走的法輪功修煉者以外,不到10%的其他上訪人員上訪問題有望解決。大多數人都是空手返回。」
到了8月底,她仍然沒有收到當地公安局的回覆。她又重返了北京,希望至少勾銷自己15天的刑拘記錄。她記得當時在監獄的時候,唯一對她好的人就是被關押在那裡的法輪功修煉者。在最近幾週,她已經開始自己學習法輪功。
她說:「我過去是唯物主義者,相信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通過辛勤勞動而獲得。但是法輪大法更有道理。他最根本上是三個準則:真、善、忍。如果我們按這個去做,生活是不是會有更深的意義?」
(譯文有刪節,點擊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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