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六八年的夏天,太陽把萬物晒得疲倦不堪。
這是一個老縣城,帝王將相時代,曾經出產了不少進士之類的朝廷「人材」。
由於經常發洪水,共產黨霸佔中國大陸之後不久,就把這個幾百年的縣城搬走了。
於是,這個依山傍水的老縣城就降為「人民公社」。不過,這個公社跟農村的公社不同。農村的公社的社員吃的是自己生產的糧食,而這個由老縣城降級為公社的一部分非農村社員吃的卻是「國家糧」。
一個公社管理好幾個生產大隊,一個大隊又管理著幾個生產小隊。
我們這個老縣城公社的社址就設在原來的縣衙門。
住在老縣城街道四圍的人由於沒有田地,所以就把幾條街道合起來,稱為「街道大隊」。
街道大隊部設在共產黨搶奪來的一座街道邊的土磚結構的房屋處,一樓向街道邊的玻璃窗口下擺放三幾張辦公桌,作為那些大隊「脫產幹部」辦公的辦公室;二樓三樓是外地來這大隊當幹部的人的住宿地,人少房間多。
當年我十六歲,因為文化大革命的混亂,使我對在學校不正規的教學產生反感,便不上學了。
我的一個在街道大隊民兵營當民兵的堂叔見我每天釣魚抓鳥,不正經,於是就叫我去做了所有民兵中年齡最小的民兵。
戰爭年代的民兵,是幫共產黨打國民黨的走狗;打敗了國民黨之後的民兵,是幫共產黨殺地富反壞右的殺人工具;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民兵,是幫毛澤東亂打人亂殺人的凶手。
那天下午,街道大隊部開群眾鬥爭大會,有兩個人被反綁著雙手,跪在地上,接受群眾的莫須有的批判。
愚昧無知和沒有多少人味的人民群眾你一句他一句,把這兩個「壞人」說得一無是處。
突然,當過正規軍的民兵營長大聲問群眾,把這兩個傢伙拉出去槍斃好不好?幾十個人民群眾異口同聲叫好一一殺人,也許是中國人的愛好!
我當時也在場,而且坐在民兵營長旁邊,見這些群眾如同惡狼,嚇得腿發抖。我趕緊跟民兵營長說大便急,就溜回家一一當時我媽租的家就在街道大隊部對面。
我從大隊部後門走出來跑回家,跑上自己住的三樓房間,就抽煙,心依然在驚跳,腳還在發抖。
然後,大隊部那「拉出去槍斃」的聲音一直送到我耳朵裡,我立即把頭埋在被窩裡,任其出汗。
十分鐘後,大街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立馬從床上跳下,走到窗口,打開窗門往下望,見一大群人朝通向河邊沙地的方向跑去。而對面大隊部已空無一人,我就知道那兩個「壞人」被拉到沙地去槍斃了。
過了一陣子,我下到一樓,坐在飯桌旁抽煙。不久,同屋的沒有血緣關係的比我小兩歲的表弟回來了。他一進門就對我說,一個被子彈打死了,另一個嚇到尿褲子。
後來,民兵營長告訴我,一個是真打,一個是假打。
這就是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的一個極小極小的不用法律審判就可以殺人的情景,現在回想當時的場面,那顆心依然會加速跳動。
什麼時候中國大陸人才會脫離愚昧凶殘,什麼時候中國大陸人才能講民主、講法律?
也許,也許這樣文明的社會尚未來到中國大陸,我就已經化為灰燼了。
来源: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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