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敵人」？看似一隻螞蟻，卻能在瞬間以閃電般的攻擊咬死一頭大象。
現在，這隻「螞蟻」就站在身家千萬，坐擁800多億元年銷售額的恆大主席許家印對面——一家只有一名正式員工的小公司香櫞研究（Citron Research）。而這名正式員工，是年屆四十，家住洛杉磯郊區，有4個孩子的猶太人Andrew Left（安德魯·萊福特）。他同時是這家機構的老闆。
就是這家看上去一口氣就能吹走的小型機構，竟有著暴風般的能量。在6月21日，它只用幾頁紙片，就讓在香港上市的中國地產巨頭恆大地產的市值一夕之間蒸發將近80億港元。
而之前，這家創立12年的小型機構，已發布了150多份做空報告。在被它關注和調查過的近20家中國公司中，有15家股價跌幅超過66%，其中7家已經退市。
香櫞似乎成了中概股的噩夢。恆大日前已經揚言要在近日向內地、香港兩地有關主管機構報案，並正考慮起訴這個發表報告說恆大地產已經資不抵債的「肇事者」。
「不要信任我，而要信任我提供的這些信息。」6月28日，萊福特在紐約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說。
誰是香櫞？
在「獵殺」中國概念股的戰場上「狩獵」6年的香櫞研究的創始人，是一個早年曾經因僱主的不當行為被禁止進入期貨市場交易的華爾街怪胎。
萊福特是一個40歲左右的猶太人，4個小孩兒的父親，住在洛杉磯郊區一個環境還不錯的社區裡。如果不是他12年來不斷調查做空上市公司的行為引起了華爾街的矚目，他和那些每天接送小孩子上學放學的「家庭煮夫」恐怕沒什麼區別。
當年，22歲的萊福特剛從美國西北大學政治學畢業，進入了一家期貨公司工作，6個月後，那家公司因為不當行為被處罰，所有的員工被禁止在期貨交易行業繼續從業。萊福特便移師證券市場，於2001年創辦了Stocklemon（股票檸檬）網站，專職從事做空股票的調查。
「‘檸檬’在英語裡代指不好的東西，這是我辦網站的初衷。」他告訴本報記者，「後來我覺得這個名字太直接了，所以用法語的‘檸檬’（Citron）代替。」
這就是現在的香櫞研究，它目前只有一名正式員工，就是萊福特本人，換句話說，萊福特是自己的老闆。
每天早晨4：30左右，萊福特就起床開始閱讀，等當地時間（美國西部時間）6：30美股開市，跟蹤市場動態。下午閉市後他會做一些自己的調查研究，或者去打打高爾夫，然後接小孩子放學回家。晚上則是他和中國方面聯繫溝通的時間。
在跟蹤恆大的3個多月裡，他幾乎每天都把時間耗在研讀恆大的公開資料以及新聞報導上。他雇佣了十多個中國人兼職幫忙翻譯並解釋中文的文件，同時透過他們進行一些必要的調查。他曾經也雇佣不少人做實地調查，但他表示，由於中方對調查者的嚴格控制，現在他盡量不找人做這些事情。
「我的工作是試圖將這些信息結合起來進行綜合分析，然後選擇性做空。這就是我的主業，我以此為生。」萊福特表示。他不避諱自己做空的目的，他說，香櫞研究是一家調查機構，同時也是做空機構。
「不能完全從我從事的這個工作上來分析我個人的性格。我試圖做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和家人，好的鄰居等。我掙錢是用來做我想要做的事情。」他說。
在過去的12年裡，萊福特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對150多家企業進行做空，在2006年之前，他槍口所向大多數是美國的上市企業。萊福特根據不同的項目，臨時雇佣2-10人左右的團隊一起工作。
在名聲高於一切的做空行業內，有人拿出他被禁止進入期貨行業以及2010年因打架被拘留的不良記錄對他進行攻擊，但萊福特告訴記者：「那些指責我過去的人很愚蠢，我希望人們看的是我提供的信息。」
「我所發出的報告，每一句話都是誠實可靠的。」他說，「所以，在過去十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一個由做空報告引發的起訴案。」
獨立分析師 Michael Goode表示：「我不總是認可他用的那些煽動性的語言，當然也不認可他網站的過分炫耀的設計風格，但是我敬佩他做的那些徹底的研究。」
秒殺中概股的致命「檸檬」
6年前，萊福特開始將目光轉向在海外上市的中國公司。
自2006年9月2日萊福特發布針對中國科技發展集團（CTDC）的第一份報告以來，其做空的20家中國公司中，有15家股價大幅下跌，7家摘牌退市。
記者注意到，從2010年以來萊福特明顯增加了發布中國公司做空報告的頻率，同時在每一起案子中增加了發布追蹤報告的次數。2011年4月26日，他首先揭發東南融通財務造假，導致後者因醜聞關門歇業。
截至目前，香櫞研究和哈爾濱電氣（HRBN）以及奇虎360（QIHU）的博弈回合分別有5到6次，每次都是拿出一堆報告數據和對方隔空開戰。現在，哈爾濱電氣已經於2011年底通過私有化退市，而香櫞和奇虎360的對戰似乎還沒有結束，和恆大的則剛剛開始。
萊福特不在意別人攻擊他的過去，卻忌諱別人說他專門攻擊中國股票，他似乎很討厭被貼上這種標籤。在列舉了自己在獵殺中國股票的輝煌戰績後，他特別寫道：這份報告不應該引起以下的歧義，即認為香櫞研究有任何針對中國或者中國投資的不滿情緒。香櫞研究相信，中國的投資空間（尤其是那些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的確因為第三方獨立監管機構的缺失而存在許多風險。這和1933和1934年美國市場通過證券法案前的情況相似……最終隨著市場成熟，不好的企業將被清洗出局。
他開始用行動證明自己對中國企業沒有偏見。
2011年11月1日，萊福特開始攻擊奇虎360的商業模式問題，認為它是「被資本市場最為誤解、價值最被高估的中概網際網路股票」，並給予其5美元目標價。結果，11月2日，奇虎360全天跌幅10.34%。與此同時，萊福特做多搜狐，並認為和奇虎360相比，搜狐的商業模式健康很多，值得投資者購買。
「我只看公司個體，不關注行業甚至於國家。投資者願意做空不是因為我，是因為我提供的這些真實的信息。人們不應該只是因為高盛買了某只股票，就去買某只股票。」他說，「12年來我提供誠實的信息給市場。如果我胡亂寫一個公司，不到一週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就會來起訴我。」
不過，也有市場人士指出萊福特所提供的信息也並非全都準確無誤。金融專欄作家John Foley就表示，這次香櫞在一些數字上有明顯的錯誤，比如在計算恆大買地成本時，沒有把未完成建築的數據統計進去。
與恆大的下半場
對於恆大管理層日前表示正在考慮是否對香櫞研究提起訴訟。萊福特顯得底氣十足。
「如果他們真的起訴，我就應訴，我們一起到法院去，拿出各自的證據給法官看看。」他說。
不過，中國的法律可能無法對這家註冊在美國加州洛杉磯的公司產生什麼影響。而歷史上，香櫞研究曾經被訴的5起案件，都是加州法院受理的，且最終香櫞研究都以勝訴告終。
「我希望他們這次也可以在美國起訴我。如果在中國的話，我恐怕還得找一個國際法律師來處理這些事情。」萊福特口氣顯得很輕鬆。
但與其當初報告中對恆大地產言之鑿鑿的攻擊相比，萊福特現在的態度顯得更謹慎。
在兩週前的報告中，萊福特赫然寫道：「我們不是唯一認為恆大地產有舞弊（fraudulent）行為的分析機構。」
不過，在一週多時間後和記者的交談中，他的口風略有轉變：「我不能用‘舞弊’（fraud）一詞來，我也不能說‘欺騙’（cheat），這是個很強烈的字眼兒。我只能說，他們採用了非常激進的會計方法（very aggressive accounting）。」
但是他仍然表示沒有改變對恆大的基本態度：「我會繼續研究這家公司，一旦獲得了一些新的信息，當我覺得這些信息與市場緊密有關時，我會繼續公開。」
他表示目前還在資料的收集階段，與恆大的對弈或將繼續。
談到接下來要攻擊的目標，萊福特向本報記者透露，那是一家位於美國的製藥企業。同時，儘管沒有行業偏好，但他總體上對中國的網際網路企業「很感興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