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飯局難免。前幾週咱城裡有篇文章,說回國後的飯局都是負擔。有同感。出去吃飯,尤其是多人的聚會,總能吃出亂和諧的味道來,美味佳餚不小心就成為嚼蠟,浪費些許食材。吃飯的真正故事,一般在飯外。這裡就講一個。
一次與親友在外聚餐,別人做東。飯後,主人出去結賬,一會兒回來,手裡多了兩個小玩具,是兩個發電手電筒。一問,不是消費反饋,而是由於現金付賬而又沒要發票的反饋。細說,這是一種回扣。現金,無票,店家該交給政府的銷售稅就免了。一頓飯,八個人吃了不到兩千元,該交稅款大概是一百多元,兩個電筒應該是稅錢的一個百分數,請客的親友於是成了騙稅的共犯,筆者借手電筒一用,也成了從犯。而騙稅的主體,「狗不理」餐館,地道的國營上市企業,從稅務局截流,國吃國。
截流可大可小。一位朋友在國內有生意,因是高技術,又是海龜,向政府申請一筆專項資金,幾經折衝,事情有了眉目。盼望之中,負責審批的官員傳來信息,如若雇佣一家特定的中介公司,資金的到位會暢通無阻。於是朋友與該中介聯繫,談好一個總額的百分數作手續費,資金很快到位。這是個大一點兒的截流。
截流,該算小兒科。雖是腐敗的一環,但算不上啥大創意,在流通的管子上扎個洞而已。而有的創意,就比較邪乎了。屬於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那種。
工作難找,不是美國的專利。國內的工作,尤其是「好」工作,競爭強烈。一位熟人,女兒大專畢業,聯繫了一個准對口「單位」,區政府的外圍的外圍,事業性機構。工作位子將成將不成之際,有人開出價來,七萬塊。是,明碼,想要來上崗,七萬元拍出來。還不是所謂的正牌公務員,三年的合同工,一年下來也就是三萬多元的收入,但是三年後有所謂「轉正」的機會,只是得把前兩年的收入事先就「回扣」回去。於是熟人就拿出來七萬塊,熟人的女兒後來就去那個「單位」工作了。七萬塊,據說是國內的小小 case, 飯局上侃大山,聽說一個監獄獄警的位子要花20萬,一個上檔次醫院的大夫位子要花50萬。這後兩個屬於道聽途說,但是那個七萬塊是靠譜的二手資料。熟人是手工業個體戶,七萬塊接近一年的總收入。這種「創意」,殺傷力比較大。幾年前跟蹤臺灣陳水扁案子的時候,學到一法律名詞,叫做「違背職務受賄」。這裡,熟人是受害者,也是共犯。真正的受害人是那些本該得到這個職位的年輕人以及這個職位應該服務的社會大眾。這種發財的創意,雖邪乎,還屬願者上鉤,下面一個,就是赤裸裸的邪惡了。
另一位朋友在國內也有個生意,經營的範疇涉及咱黨的維穩大業,所以時有公安要來查看一番。一日,被告知,有兩位新公安上崗,想與「客戶」見個面熟悉一下。於是公司派出倆位員工與兩位公安晚宴小敘。 飯後,員工見公安尚有餘興,就客氣的詢問是否還要夜生活一番?公安答「是」。員工說公司附近有熟悉的KTV去處,公安答「否」,「請隨我來」。於是去了公安的「自家」場所。第二天,員工回來報賬,四人一晚消費達到北京人月工資的兩倍。「自家」場所與二公安是否再分賬,只能瞎猜了。這個,已經超出「違背職務受賄」。免去客套,明目勒索,完美黑社會。
中國的事兒,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兄弟姐妹們辛勤勞動,造出不少旅遊鞋、電視機、高速路、摩天樓來。可是,文明結構從秦規漢律的皇權系統沒啥進步。「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甚至「資本主義」文明都和咱們不沾邊。咱們的文明還是地地道道、原湯原味的「特色主義」。兩千多年沒啥進步,就是個皇權社會,是個沒反饋沒循環的僵死系統。鼓吹「特色」的人,不是真傻就是裝傻。這個「特色」是啥? 在「我」的與「皇上」的中間,沒有一個真正的「社會」。於是能撈的,先撈著。用一位國內朋友的話說,叫腐敗太害羞了,大家在共享同一個腐爛。
新年,總要立個新志願。希望咱們能有個出腐爛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