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淑女,中宮賢後
孝賢皇后,富察氏,生於康熙五十一年(1712)二月二十二日,滿洲鑲黃旗。滿洲鑲黃旗為上三旗中的首旗,由皇帝親統,地位很高,在清代皇后中,真正出身於滿洲鑲黃旗的並不多。孝賢皇后不僅旗籍高,而且出身於名門宦家,世代簪纓。富察氏為滿洲八大姓之一,從太祖到世宗時期,富察氏家族人才濟濟,名臣輩出,為大清多建功勛。早在努爾哈赤時期,她的祖先旺吉努就率族眾歸附了後金,在統一東北、創建帝國的多年征戰中,屢建戰功。她的曾祖父哈什屯在太宗朝以軍功官至禮部副理事官,至順治年間,累官至內大臣,加太子太保。她的祖父米思翰在康熙年間任議政大臣,當過7年的戶部尚書,掌管國家的財政大權,曾經大力支持康熙帝的撤藩政策,深受康熙帝的器重。哈什屯和米思翰均於乾隆十三年(1748)五月被追贈為一等承恩公。孝賢皇后的父親李榮保是米思翰的第四子,官至察哈爾總管。她的伯父馬齊在康、雍、乾三朝任保和殿大學士達23年之久,時間之長,在有清一代是罕見的。她的另一位伯父馬武任過都統、領侍衛內大臣,官居一品,位極人臣,多年報效朝廷,深受皇帝的倚重。孝賢皇后出身於這樣一個累世高官的家庭,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正統教育,嫻於禮法,深明大義,並有一定的文化修養,加之天生的端莊文「皇后之寶」金印靜,可以說是一位標準的名門淑女、大家閨秀。在雍正五年(1727)的一次選秀女中,16歲的富察氏一眼就被雍正帝選中。雍正帝決定將這位名門之女指配給早已秘定為皇儲的皇四子弘歷為嫡福晉。雍正帝以其獨有的犀利眼光似乎已經看出了這位端莊秀美文靜的少女,具備成為大清一代賢後的素質。這年的七月十八日,雍正帝在紫禁城西二所(弘歷即位後改名為重華宮)為皇四子弘歷和富察氏舉行了隆重的結婚典禮。婚後,這對小夫妻相敬如賓,感情篤摯,十分恩愛。乾隆帝即位後,立她為中宮皇后,於乾隆二年(1737)十二月初四日舉行了冊立禮。
孝賢皇后身為中宮皇后,主管後宮事務,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她並不揮霍。她生來就好節儉,反對鋪張浪費。平時,她從不佩戴用金玉珠翠製成的飾件,帽子上插的是用通草絨線做的花。她認為用金線、銀線制做荷包、香袋等物品是極大的浪費,無異於暴殄天物。
一次,乾隆帝在閱讀祖父康熙帝御製的《清文鑒》一書時,得知滿洲舊俗有用鹿尾絨毛搓成線,代替金線繡在袖口的做法。那是由於滿族居住在關外,生活條件艱苦的緣故。乾隆帝將這個學習心得告訴了孝賢皇后。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孝賢皇后深受啟發。於是她每年進獻給皇帝的荷包都用鹿尾絨搓成的線縫製,十分簡樸,以此表示她永不忘本之意。孝賢皇后這種節儉之風和不忘本之心,深受乾隆帝的敬佩和尊重。
孝賢皇后像孝賢皇后孝敬公婆,問安侍膳,恪盡子婦之責,深受公婆的喜愛,與公婆關係十分融洽。孝賢皇后對待自己的夫君乾隆帝更是感情至深,愛護有加。有一次乾隆帝患了癤瘡,很嚴重,經過多方醫治,才漸漸痊癒了,但御醫一再叮囑「須養百日,元氣可復」。為了保證夫君的絕對休養,不受外界的干擾,孝賢皇后就搬到了皇上寢宮的外屋居住,精心服侍了百餘天,見皇上確實康復如初了,才回到自己的寢宮住。
孝賢皇后主持後宮不妒不偏,深明大義,也深得其他妃嬪的敬重。她似乎擁有了一切,無上尊崇的地位,和諧溫馨的家庭生活,她滿足並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一切。然而,兩個兒子的接連夭亡卻徹底打亂了她的陣腳,摧毀了她的精神,將她的心撕成了碎片。
隨帝東巡,猝死途中
乾隆十三年(1748)二月初四日,元旦剛過33天,乾隆帝就奉皇太后,偕孝賢皇后東巡。很明顯,此次東巡的用意是借謁孔廟、登泰山,遊山玩水來排解孝賢皇后心中的痛子之情。可乾隆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孝賢皇后竟病逝途中。
二月二十四日,東巡隊伍來到山東曲阜,遊覽了著名的孔廟。第二天,在孔廟舉行了盛大的釋奠典禮,這一天還謁了孔林,到少皇后夏朝冠皇后冬朝冠陵、元聖周廟行禮致祭。二月二十九日,他們還登上了東嶽泰山。三月初四日,到濟南遊覽趵突泉。三月初六日這天,他們遊覽了歷下亭。三月初七日,再一次遊覽趵突泉。三月初八日,乾隆帝奉皇太后迴鑾,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三月十一日,到達山東省邊界的德州,棄車登舟,沿運河從水路回京。當晚亥時,孝賢皇后就病死於船上,年僅37歲。乾隆帝立即將皇后病死的消息上奏給了皇太后,皇太后親自到皇后船上臨視了孝賢皇后,「悲慟良久」。乾隆帝命莊親王允祿、和親王弘晝,恭奉皇太后御舟緩程回京,自己在德州料理孝賢皇后喪事。三月十四日,乾隆帝護送孝賢皇后的梓宮到天津。皇長子永璜在此迎駕。三月十六日未刻,孝賢皇后梓宮到達通州,暫安在蘆殿內。在京親王以下、三品官以上齊集通州。皇子們在孝賢皇后梓宮前祭酒,舉哀行禮。當天戌刻,孝賢皇后梓宮到京。文武官員及公主、王妃以下,大臣官員、命婦,內府佐領內管領下婦女分班齊集,縞服跪迎。由東華門入蒼震門,奉安梓宮於孝賢皇后生前居住的長春宮。三月二十五日,孝賢皇后梓宮奉移景山觀德殿暫安。
孝賢皇后在二月二十九日登上泰山,三月初四日還遊覽了濟南的趵突泉,怎麼會在7天以後就忽然病死了呢?因此,關於孝賢皇后之死因,社會上頗有議論。概括起來,主要有三種說法。
羞憤落水而死。《清鑒綱目》載:「迴鑾至德州,帝在舟中夜宴,後在他舟聞之,恐滋事變。後素性嚴重,雖在行次,不忘永巷之規。是日至帝舟,因事進諫,語頗激切。時帝已被酒,怒後,頗加詬誶,後羞忿返,失足蹈水死。帝醒,乃大悔。」
皇后朝袍披領《清朝野史大觀》載:「相傳,傅恆夫人與高宗通,後屢反目,高宗積不能平。南巡還至直隸境,同宿御舟中,偶論及舊事,後誚讓備至,高宗大怒,逼之入水。還京後,以病殂告,終覺疚心。」
《中國歷史大事編年》第五卷,清近代部分載:「皇后富察氏投水死。十一日夜,乾隆帝東巡迴駐德州,於舟中宴飲淫樂。皇后富察氏激切進諫,乾隆帝加以詬誶。後羞忿,投水死。皇太后得聞臨視,悲慟良久。」
悲痛憂鬱而死。永璉、永琮的接連殤逝,給孝賢皇后帶來了極大的精神創傷,使她悲傷憂鬱難以控制,健康狀況越來越差,致使死在迴鑾途中。
有病而死。這是清廷的官方說法。乾隆《起居注》載:乾隆十三年(1748)「三月十一日乙未,駕至德州登舟。先數日,皇后偶感寒疾,至是日疾甚,……夜半亥刻崩逝」。《清實錄·高宗實錄》載:「皇后同朕奉皇太后東巡,諸禮已畢,忽在濟南微感寒疾,將息數天,已覺漸癒,誠恐久駐勞眾,重廑聖母之念,勸朕迴鑾。朕亦以痾已痊,途次亦可將息,因命車駕還京。今至德州水程,忽遭變故。」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的清史專家劉桂林先生依據大量的清宮檔案,對孝賢皇后的死因進行了詳細的考證,認為孝賢皇后因寒疾而死是肯定無疑的。
乾隆十三年(1748)三月二十二日,乾隆帝發出了一道賜謚大行皇后為「孝賢皇后」的諭旨,他在諭旨中,對皇后的一生做了全面總結和高度評價,講了賜謚「孝賢」的理由:
皇后富察氏,德鐘勛族,教秉名宗。作配朕躬二十二年,正位中宮一十三載。逮事皇考克盡孝誠,上奉聖母深蒙慈愛。問安蘭殿,極愉婉以承歡;敷化椒塗,佐憂勤而出治。性符坤順,宮廷肅敬慎之儀;德懋恆貞,圖史協賢明之頌。覃寬仁以逮下,崇節儉以褆躬。此宮中府中所習知,亦億人兆人所共仰者。茲於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崩逝。睠惟內佐,久藉讚襄。追念懿規,良深痛悼。宜加稱謚,昭茂典於千秋;永著徽音,播遺芬於奕禩。從來知臣者莫如君,知子者莫如父,則知妻者莫如夫。朕昨賦皇后輓詩有「聖慈深憶孝,宮壼盡稱賢」之句。思惟孝賢二字之嘉名,實該皇后一生之淑德。應謚為孝賢皇后。所有應行典禮,爾部照例奏聞。
在一般情況下,賜皇后謚號,先由皇帝發出諭旨,然後由禮臣們擬出幾個字上奏,由皇帝挑選欽定。而孝賢皇后的謚號,直接由皇帝賜給,未由大臣擬定,表現了乾隆帝對孝賢皇后的深情厚意。
謚以「孝賢」,是皇后生前的夙願。早在三年前的正月二十五日,皇貴妃高氏薨逝,皇帝賜給她的謚號是「慧賢」。孝賢皇后知道這件事後,流著眼淚對乾隆帝請求說:「我朝後謚上一字皆用‘孝’字。倘許他日謚為‘賢’,敬當終身自勵,以副此二字。」當時孝賢皇后剛34歲,乾隆帝認為皇后這句話只不過是句笑談,所以沒有在意。這次皇后崩逝,猛地想起了三年前的這段往事,乾隆帝不由得大為傷感起來。於是將當時任刑部尚書的著名文人汪由敦召進宮來,向他講了這件事,命他寫到祭文中去。汪由敦的祭文是這樣寫的:
……尚憶宮廷相對之日,適當慧賢定謚之初,後忽哽咽以陳詞,朕為欷吁而悚聽。謂兩言之徵信,傳奕禩以流芳。念百行以孝為先,而四德唯賢兼備。倘易名於他日,期紀實於生平。豈知疇昔所云,果作後來之讖。在皇后貽芬圖史,洵乎克踐前言;乃朕今稽古典章,竟亦如酬夙諾。興懷及此,悲慟如何?
此篇祭文,敘事精當,文詞委婉,感人至深,不愧是出於名家之手。
嫡子的接連夭折,賢後的突然逝世,使乾隆帝陷入了極度悲哀之中,他心情煩躁,極易生氣發怒,看什麼都不順心。許多大臣官員,甚至皇子、宗親接連受到嚴厲叱責、治罪。
天人永隔,追思不斷
深愛的皇后已經離去,自己再也無法享受她的溫存和體貼了,傷感的乾隆對此有著太多的不甘心。他無法阻止孝賢離去的腳步,就只能保留她活著時使用的一些物品,企望以物代人,使自己的哀思有寄託之處,企望讓她的影子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
西六宮之一的長春宮是孝賢皇后生前的寢宮。為了能使自己時常回到與愛妻在一起的回憶中,乾隆帝下令保留長春宮孝賢皇后居住時的原陳設,將孝賢皇后生前用的東珠頂冠和東珠朝珠供奉在長春宮,還將孝賢皇后及已去世的皇貴妃的畫像也供在那裡。每年的臘月二十五日和忌辰時,乾隆帝都親臨憑弔。這種陳設和做法保留了40多年,直到乾隆六十年(1795)才下令撤掉,允許其他后妃們居住。
乾隆帝還將孝賢皇后在德州病逝時所乘的御舟運到京師保存。因船大,城門洞狹窄,不能進城。乾隆帝想把城門樓拆掉。當時任禮部尚書的海望想出了一個運船進城的方法,即搭木架從城牆垛口通過。木架上設有木軌,木軌上滿鋪鮮菜葉,使之潤滑。千餘名人工推扶拉拽,將御舟順利運進了城內,從而保住了城樓,節省了大量人力財力。此舉雖然是乾隆極度悲哀之下的不明智舉動,但確實也體現了他對皇后的痛惜和深厚感情。
為了表達對孝賢皇后的敬愛懷念之情,乾隆帝親自寫了一篇《述悲賦》。他以激動的筆觸,飽含激情地記述了孝賢皇后生前的懿德嘉行,可以說是句句含情,字字珠淚,感人肺腑:
影與形兮難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對嬪嬙兮想芳型,顧和敬兮憐弱質。望湘浦兮何先徂?求北海兮乏神術。循喪儀兮愴徒然。例展禽兮謚孝賢。思遺徽之莫盡兮,詎兩字之能宣?包四德而首出兮,謂庶幾其可傳?驚時序之代謝兮,屆十旬而迅如。睹新昌而增慟兮,陳舊物而憶初。亦有時而暫弭兮,旋觸緒而欷歔。信人生之如夢兮,了萬事之皆虛。嗚呼!悲莫悲兮生別離,失內佐兮孰予隨?入椒房兮闃寂,披鳳幄兮空垂。
孝賢皇后死後,乾隆帝冊立原嫻貴妃為新皇后,面對美貌溫順的新皇后,立即想起了嫡妻孝賢皇后。他在詩中說「六宮此日添新慶,翻惹無端憶惘然」。又說:「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故劍久相投。」乾隆皇帝在《搗衣圖》上題寫的懷念孝賢皇后的詩句。
乾隆十九年(1754)五月,乾隆帝謁盛京途經科爾沁時,遇到了皇三女固倫和敬公主。當公主與額駙達爾漢親王色布騰巴爾珠爾一起侍宴時,乾隆帝面對著24歲的和敬公主,不由得想到了她的生母孝賢皇后,心裏又是一陣酸楚:「同來侍宴承歡處,為憶前弦轉鼻辛。」孝賢皇后是在濟南城得的病,幾天後就病死德州,所以在以後多次南巡時,乾隆帝再也不進濟南城,他怕故地重遊,再引起思妻之痛。他在詩中明確表示「恐防一入百悲生」。
乾隆帝認為孝賢皇后的死,與連生二子,而二子又接連夭亡有關係。他表示如果真是如此,寧可不讓她生這兩個皇子以保全性命。在他看來,皇后的命比兩個皇子還重要。他的這一想法在臨送孝賢皇后梓宮奉移靜安莊時所做的詩中有充分地體現:
鳳逍遙即殯宮,感時憶舊痛何窮。
一天日色含愁白,三月山花作惡紅。
溫凊慈闈誰我代,寂寥椒寢夢魂通。
因參生死俱為幻,畢竟恩情總是空。
廿載同心成逝水,兩眶血淚灑東風。
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當初盼夢熊。
「夢熊」一詞出於《詩經》「吉夢維何,維熊維羆」一句,後來喻為生男孩。
他在臨送悼敏皇子奉移朱華山端慧皇太子園寢的一首詩中同樣表達了這一想法:
一紓憤懣酹金卮,柳翣行將發引時。
此去想應兄待弟,都來何致母隨兒。
試言邂逅誰能受,疊遇乖張命實奇。
不忍撫棺寄餘恨,孩提莫道未全知。
平時,乾隆帝看見皇后生前用過的物品,去與皇后共同相處過的地方,每逢節日,甚至有時看到南飛的大雁,都會引起對皇后的思念。自孝賢皇后入葬裕陵後,乾隆帝凡謁東陵,必到裕陵為孝賢皇后酹酒,祭祀亡妻。據筆者統計,他一共去了17次,最後一次是嘉慶元年(1796)三月初九日,是帶著新即位的嘉慶皇帝一起去的。這年乾隆帝已86歲,當上了太上皇帝,如果孝賢皇后還在的話,也已85歲,也當上皇太后了。到嘉慶元年,乾隆帝與孝賢皇后已分離48年,將近半個世紀了,但乾隆帝仍在深深地懷念著孝賢皇后。乾隆帝每次到裕陵臨奠孝賢皇后,都要作詩悼念。每次作的詩,乾隆帝都親筆謄寫好,將部分製成精美的雕漆挂屏,一部分貯存在皇宮,有5塊供設在裕陵大殿的東曖閣內。如今這5塊保存在清東陵文物管理處。
幾十年如一日地懷念著一個人,其用情之真、之深,令人慨嘆。如果孝賢皇后地下有知,也該感到滿足和幸福吧。
来源:《正說清朝十二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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