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兩年以上網齡的中國網民,恐怕很少有人不知道「範美忠」這個名字。對於相當多的一部分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是因為2008年5月22號範美忠在《天涯論壇》發表了一篇叫做《那一刻地動山搖——5•12汶川地震親歷記》。
在這篇文章裡,範美忠老師對自己在地震發生時,先學生跑出教室的行為做出解釋。他寫道:「我是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卻不是先人後己、勇於犧牲自我的人!在這生死抉擇的瞬間,只有為了女兒才可能考慮犧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親,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會管。因為成年人我抱不動,刻不容緩之際,逃出一個是一個。」
其實范老師的那篇文章頗長,但是這驚世駭俗的幾句話,對於當時正沉浸在汶川地震悲情中的中國社會來說,一下子引起了不下於那場地震的地動山搖。
對於大多數網民,範美忠老師的這番言論引起的是鋪天蓋地的批評和謾罵。「範跑跑」的名字也不脛而走,成為頗有譏諷之意的網路熱詞。
但是在這一片譴責、謾罵聲中,真正讓我眼睛一亮的,卻是範美忠老師在《鳳凰衛視》的專題辯論節目裡,不卑不亢、有理有力地闡述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對於辯論對手的人格攻擊、謾罵,他完全不屑;但是對於道德批評,又給予了清晰而又銳利的反駁。
我後來又在網上看到數篇範美忠老師在天涯以及其它網路論壇寫的、關於中國歷史教育方面的文章、以及他過去的一些經歷。這些都是在他成為公眾人物之前,顯示出他的思想和實踐的一貫脈絡,也讓人知道,他特立獨行的勇氣絕不是一時間的偶然。
無論是面對大眾的所謂道德指責、還是體制的政治打壓,範美忠老師一貫表現出來的強大內心,讓我作為一個遠在海外的讀者,頓生敬意。
我今天所以重提範美忠老師兩年前的舊事,那是因為我注意到,在最近網管部門給予各大網站的宣傳指令中,有這麼一條:「各網站速將範美忠的《我的這兩年》帖文,撤出論壇首頁,迅速下沉。」
和每次看到這種所謂「真理部指令」的效果一樣,我反而到網上去搜索《我的這兩年》這篇文章,看看「真理部」禁的究竟是什麼內容。原來這是川大新聞系學生對範美忠老師的一篇最近的採訪。
採訪中,范老師說的是什麼呢?讓我來引用其中的一段:「我們這個國家整天在鼓吹什麼崇高,我就覺得邪門。中國的絕大多數人都在道德底線以下。我跟很多人說過,每個人都不是道德的尺度。如果一定要如那些指責我的人,一般也以我自己為尺度,那麼沒有多少人能和我談道德。中國有八千萬人沒有資格跟我談道德,他們在宣誓的時候都在撒謊。」
讀到這,我也就明白了。怪不得黨的宣傳部要打壓這篇文章,那是因為這個八千萬黨員的黨,被范老師的這句實話,說得惱羞成怒了吧?
接下去,範美忠老師這樣說:「絕大多數腐敗的政府官員沒有資格跟我談道德,絕大多數教育工作者,沒有資格跟我談道德。你們整天充當奴化教育的幫凶、應試教育的機器,摧殘學生,有什麼資格跟我談道德?還有那些炮製假新聞的人、一門心思做奴才順民的人、製造假冒偽劣產品的人、高喊崇高卻還沒為正義而死的人、甚至連交通規則都不遵守的人,他們真的有資格談道德嗎?」
今天的範美忠老師,當然在這裡已經絕不僅僅是為自己兩年前的言行辯護。恰恰相反,無論是他一貫踐行的教育和寫作、還是兩年前引起公眾輿論地動山搖的文章、以及今天這篇繼續被當局打壓的訪談,他其實是一如既往。正如魯迅筆下的一個刺客,文字的投槍無情地直指社會言行中無知、虛望和扭曲、黑暗的一面。
對我來說,範美忠老師是一個真正的道德勇士。儘管像這樣的聲音,在社會上仍然真金一般稀少,但是一定會比打壓和迫害他的偏見和體制,存在得更加久遠。
(文章只代表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根據錄音整理,未經作者審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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