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禹錫,洛陽人,被稱為「詩豪」。他筆下的文字,無論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還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晴",抑或"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都有一種雋永脫俗的魅力,令人品味再三,百讀不厭。 如果說,李白的豪氣,是"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狂放之氣,那麼劉禹錫的豪氣,就是"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昂揚之氣。
劉禹錫既不高蹈出塵,又不哀傷消沉;既有積極進取的銳氣,又有開朗豁達的心態。這一點,值得古代人學習,更值得現代人玩味。
他的血脈中,迴響著洛河的濤聲;他的腦海中,沉澱著龍門山的厚重。所以,他聰慧、達觀、堅忍、豪邁,官場逐獵,詩國馳騁,豪氣衝天,行走人間。
劉禹錫從小飽讀詩書,對文學很癡迷。他還是個少年郎時,無意間遇到皎然和靈澈,聽他們講佛吟詩,風雅無比,從此認定他們是高人,一有機會,就跑到佛寺裡替他們研墨,陪著他們吟誦詩歌。皎然、靈澈見一個小孩子這麼好學,皆曰:孺子可教也!
在皎然和靈澈的教誨下,劉禹錫悟出了「片言明百意,坐馳役萬景」的作詩之道。他所作的《烏衣巷》,文字簡潔,意境深遠,很能代表他的風格:
朱雀橋邊野草花,
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
飛入尋常百姓家。
19歲那年,劉禹錫離開江南遊學長安,由於詩寫得好,很快便名噪京城,引起了朝廷的重視。西元793年,21歲的劉禹錫參加了科舉考試並高中進士。與他同中進士的還有柳宗元。倆人同窗情深,成了好朋友。
不久,劉禹錫又登吏部取士科,朝廷委派他當了太子校書。正在此時,劉禹錫的父親一病不起,客死南方。劉禹錫不得不向朝廷請假,為父親守喪。此時,「安史之亂」已過去了幾十年,中原早已安定,劉禹錫就把母親接回老家洛陽。
服喪期滿後,劉禹錫的人生進入了輝煌時期,幾年之中,由小小的太子校書擢升為監察御史,真可謂平步青雲、春風得意。
西元805年,唐順宗李誦即位,重用原太子侍讀王叔文、王亻丕等人,讓他們改革弊政、革新政治。王叔文非常器重劉禹錫,遂邀請劉禹錫一道「改革」。他的鐵哥們兒柳宗元自然也不會落後,於是一個「革新小組」成立了,王叔文、劉禹錫、柳宗元縱橫朝野,好不風光!人們不敢直呼他們幾個人的姓名,就以「二王、劉、柳」指代。
他們的「革新」行動觸及了宦官及士族官僚的利益,遭到了守舊勢力的聯合反撲,才實施了5個月,就宣告失敗:唐順宗哭喪著臉下了臺,把龍椅讓給了唐憲宗李純;王叔文被賜死,王亻丕被逼死,劉禹錫、柳宗元等人被貶到邊遠州郡,地位一落千丈。
劉禹錫生性樂觀。他把謫居生活當作免費旅遊,心情好時,就到洞庭湖邊散散步,看看俊男靚女打情罵俏,寫寫民歌,《竹枝詞》就是其中的代表作:
楊柳青青江水準,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心情不好時,他就拍著蚊子,吟著 《聚蚊謠》,嘲弄長安的那幫佞臣:
露華滴瀝月上天,利嘴迎人看不得。
我軀七尺爾如芒,我孤爾眾能我傷。
天生有時不可遏,為爾設幄潛匡床。
清商一來秋日曉,羞爾微形飼丹鳥。
轉眼10年過去了,朝中有些大臣念起了劉禹錫和柳宗元的好處,奏請憲宗,把劉禹錫和柳宗元調回長安。
劉禹錫回到長安時正值春天,城中玄都觀裡的桃花開得正豔。朋友約他到玄都觀賞桃花,劉禹錫閑來無事,欣然應允。
觀裡的桃樹剛栽了沒幾年,滿樹粉紅,灼灼照人。劉禹錫有感而發,就寫了一首詩: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裡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
劉禹錫的詩很快就傳開了。有些大臣本來就對朝廷召回劉禹錫有意見,讀了劉禹錫的詩,就開始琢磨:「玄都觀裡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劉禹錫是想表達啥意思呢?莫非他是在諷刺權貴?
有人到憲宗面前告狀,說劉禹錫諷刺朝中大臣,目中無人。於是,劉禹錫再次被下放,朝廷讓他到播州,也就是今貴州遵義市當刺史。刺史比司馬高一級,似乎是升了官,但播州比郎州更遠、更偏僻,去那兒當刺史,更慘!
劉禹錫的母親這時已經80多歲了。讓老人跟著自己到播州受苦,情何以堪?劉禹錫犯了難。
關鍵時刻,柳宗元站出來了。柳宗元的境遇也不好,回朝以後,「上面」安排他到柳州當刺史。柳州地處廣西,也很偏遠,但好歹比播州強一點兒。柳宗元有心幫助好朋友,就連夜寫了一道奏章,請求把他跟劉禹錫的就任地點對調,讓他到播州去。
柳宗元對待朋友的真誠,感動了大臣裴度。他在憲宗面前替劉禹錫說情,憲宗總算答應把劉禹錫改派連州(今廣東省境內)任刺史。
劉禹錫在連州苦熬了數年,直到裴度當了宰相,才又被調回長安。此時又值暮春時節,劉禹錫想起了害他被貶的玄都觀桃花,於是故地重遊。可他到了玄都觀,只看到滿地燕麥和野葵。原來,當年栽桃樹的那個道士已經死了,觀裡的桃樹沒人照料,多半已枯死了。
他回想起當年桃花盛開的情景,又聯想到當年打擊他的宦官權貴,感慨萬千,又寫了一首詩:
百畝中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
種花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如果說,劉禹錫第一次寫玄都觀桃花,乃是無心之作,那麼這次,他則是擺明瞭要跟奸臣叫板。果不其然,那些心懷叵測的大臣聽到此詩,極為惱怒,在皇帝面前說了劉禹錫不少壞話,於是,劉禹錫又開始倒楣了。
這時是西元821年,劉禹錫已經年屆五旬,經不起折騰了。可朝廷卻偏要折騰他——先是把劉禹錫塞到夔州(今四川奉節縣)受了幾年罪,然後又把他趕到了和州(安徽和縣)。
那和州的縣官也不是好東西,他見劉禹錫是失勢之人,就給劉禹錫分了一間很破爛的「宿舍」,讓他面江而居。可劉禹錫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很高興,還寫了兩句話貼在門上:「面對大江觀白帆,身在和州思爭辯。」
知縣聽說後很生氣,又把劉禹錫的住處從江邊遷到了河邊。劉禹錫仍不計較,又在門上寫了兩句話:「垂柳青青江水邊,人在歷陽心在京。」知縣快氣瘋了!乾脆派人把劉禹錫趕到了縣城裡的一間斗室中,心想,這下你作不成詩了吧?可劉禹錫哈哈一笑,竟寫出了超凡脫俗的《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帘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
劉禹錫身處逆境,卻能保持開朗豁達的心態,這又有幾人能做得到?
劉禹錫回到洛陽後,幾度宦海浮沉,於西元842年病卒於洛陽,享年71歲。
綜觀劉禹錫的一生,雖然常被貶官,然而卻不畏權勢,不向權勢低頭,也許現在來看,有人認為是太傻了,但是這種清高的氣節,不畏權勢,有幾個人能做得到呢?現代人跟古人比起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