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低錯落的洗礦池成為周邊農田的最大污染源。
據南方農村報報導,廣東省龍川縣位於粵贛兩省交界處,處於我國第三大稀土產區腹地。 2005年以來,在高額利潤驅使下,該縣境內非法開採稀土資源問題一直困擾著當地村民。
另一方面,當地村民在困窘中承受著非法採礦帶來的惡果。綠水青山不在,良田阡陌無存,非法採礦動搖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
「你們早該來了。」望著南方農村報記者,廣東省龍川縣上坪鎮石湖村村民何芳(化名)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她剛從附近的山上砍柴回來。
順著蜿蜒的山路,一條慘綠的小溪緊跟著她的步伐,那其實是硫酸氫銨溶液滲入後的「傑作」,這種化學物質來自不遠處的稀土礦。
黑礦圍村生計維艱
本報記者採訪遇險
2010年初的一天,南方農村報記者找到了位於坳背塘山上的這個稀土礦點。從山頂到山腳,礦主修建起層層的洗礦池,如梯田般遍佈山間。
山頂是3個直徑約5米的大洗礦池。池邊電機嗡嗡作響,乳白色的礦液翻騰,厚重的泡沫被捲起來潑灑在池邊,成堆的農業用碳酸氫銨和硫酸氫銨碼放在一側。 20多個大小不一的礦池由柴油機、電線和水管織成的網路連結起來,自上而下形成5、6個層次。越往下池水越清,沉澱物也越多,到最下層池裡聚積起來的便是白色的稀土礦泥。
通過這種「原山開採」的方法生產出來的白色稀土礦泥,被從最下層的池裡撈起來,榨干、壓製成粗坯。目前,稀土粗坯的市場價為每噸5萬多元。
昂貴的稀土粗坯被從深山運走,成為商人的財富源泉。而留下的洗礦水則排入山澗。
山澗下,河邊生長的香蕉樹枯枝搖曳。村民們說,香蕉樹這兩年來都沒結過果了。一旁瘋長的稻穀,雖然有的已經高過人頭,而當地村民告訴南方農村報記者,到了夏天稻穗上結出的卻都是打不出米的癟谷。 「2008年早稻收成減半,晚稻只能收一點點。」何芳嘆了一口氣,她只能去外村租地種。
「村子都被礦包圍了。」石湖村另一村民何欣告訴南方農村報記者。直到現在,僅她所在的石湖村田心村小組至少還有大大小小4個非法稀土採礦點。
非法開採稀土礦的情形不止存在於石湖村。在上坪鎮回隆村一個土名叫做寨背坑的地方,本報記者同樣找到一個正在開採的稀土礦點。然而,記者進行拍照後不久,機器的轟鳴聲便戛然而止。隨之,一個騎著摩托車的年輕人衝上山腳,要記者出示證件。
這個青年人自稱是本地村民,警告本報記者不要過問開採稀土礦的事情,並要求記者將所拍照片刪除,否則「保證你出不了這個村」。
記者將大部分照片刪除後,此人還一直跟蹤,直到記者離開。
當地村民告訴記者,在本地開採稀土礦的,大部分人來自江西。他們往往雇佣村中人照看,並處理與當地人的糾紛。
「我們也很頭疼。」上坪鎮國土所所長劉建喜告訴南方農村報記者,這些外地老闆長期神龍見首不見尾,雇幾個當地人在礦上看場子。同時,這種「原山開採」法成本很低,拆掉礦上的水管、工棚,一夜便能修復。砸毀柴油機,下半夜便能再買一個回來重新開工。
無論是用林、用地,還是開礦,開採稀土礦都不能取得合法手續,因此礦山老闆往往只與村委會,甚至個別村民打交道,以每畝1000元價格將山林承包下來。因此,有部分村民也見錢眼開,縱容非法稀土礦的開採。
何欣卻對此不以為然。 「開礦沒有給我們帶來任何的好處,反倒壞處無窮盡。」她說自己只得到每畝6、700元的一次性補償,而「正常種田的話,一季的收成便有上千元。」
稀土開採被指暴利
礦主自稱替人受過
官方語境中,目前並不是龍川境內稀土礦非法開採亂局最嚴重的時候。
「2007年稀土礦泥價格達到每噸10多萬元,基本上全國土局的人都被派去整治這些非法礦點。」龍川縣國土局局長王國清說。
2008年,龍川縣拘捕60餘名涉嫌參與非法開礦以及非法用地的人員,最終接受刑事處罰的19人。
但強力整治之下,稀土礦非法開採現象卻屢禁不止。僅2009年下半年,龍川縣國土局執法大隊便在上坪、貝嶺、車田和赤光四鎮查處了6個非法稀土礦點。上坪鎮國土所劉建喜所長表示,就在記者採訪的前兩週,鎮裡例行巡查便查出了5、6家非法稀土礦場。
龍川縣國土局周副局長認為,高額利潤的驅使,將稀土變得像白粉一樣令非法採礦者欲罷不能。 「開一個稀土礦的投資至少是100多萬,但一年就能回本,利潤該有多大?」
面對官員的指責,一位曾經從事非法稀土開採的人士則認為「老闆也比較無奈」——他們投入幾百萬下去,紅了眼也要把成本收回。
「你不讓開就不開了?」他告訴南方農村報記者,這些老闆肯下血本,一般來說都是與當地政府部門有很硬的關係,有些政府官員甚至自己入股。出了事情之後,官員便把稀土老闆當「替罪羊」,其實政府的縱容才是稀土礦屢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國土局草草毀礦
鎮政府無錢復綠
在回隆村,南方農村報記者找到一處已經廢棄的稀土礦場。
礦場如今只剩一片狼藉,柴油機被砸爛,工棚被焚燬,而巨大的洗礦池盛滿雨水,池邊堆放的化學品還在持續地溶解。
被削去的半片黃泥山尚無綠色覆蓋。在雨水沖刷下,山體斷面上不斷地發生著垮塌。
2007、2008年,龍川縣國土局每毀閉一個非法稀土礦點,都用鏟車將洗礦池挖開並填埋,但傾瀉而下的尾礦液則對山下農田造成嚴重污染,村民們十分反對這種做法。
「2007年我們在龍母鎮整治一個稀土礦,用鏟車毀池子,被村民圍住差點出不來。」王局長說,後來國土局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把洗礦池留著,在尾礦液中加入石灰以中和其酸性,然後待其自然消失。
隨著礦主或被抓,或逃走,廢棄礦場的復綠工作則只能由其所在鎮來承擔。
「鎮裡哪有錢啊。」上坪鎮政府一位負責人感到十分為難。 2008年4月之後,採礦權均統一拍賣,收益在省、市和縣之間分配,沒有鎮一級的份。對於如上坪鎮等主要「靠山吃山」的鄉鎮,這並不是個好消息。 2008年,上坪鎮金石嶂鐵礦拍出了2億元的高價,卻沒有為鐵礦此前導致的植被破壞安排任何復綠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