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貌忠厚老實的吳哲仲在油煙中,熟練的拿起臭豆腐下油鍋、瀝油、切塊、裝盤,額頭還不斷有汗珠流下,一副麵攤老闆的標準形象,誰都無法想像他竟然曾經是四海幫花蓮海戰堂主。
「我們店裡的臭豆腐外酥內嫩口感獨特,不必再加沾醬,吃後微苦的餘韻滋味很好」,吳哲仲笑盈盈的向客人仔細推薦自家的臭豆腐,沒有絲毫驕矜傲慢的霸氣,而是普通平凡到不行的低調。
已經47歲的吳哲仲出生在花蓮市和平街溝仔尾的小康家庭,父母親曾榮獲模範父親和模範母親的殊榮,但兩老怎麼都想不到,寶貝兒子竟從12歲起就結黨混跡黑社會,到處打打殺殺收取保護費,結果16歲時就因案入監服刑。
吳哲仲出獄後入伍服役,因身手矯健獲選加入成為特遣部隊成員,在服役期間練就一身搏擊、跆拳、擒拿、射擊等技能,「部隊當時要是知道訓練我專精這身功夫,退伍後竟然是用到黑社會,恐怕部隊的長官都要昏倒了」。
「退伍後果然是學以致用,一身的武功通通用在酒店圍事、工程圍標、暴力討債上,叱吒風雲的生活就從退伍後展開,至民國90年加入四海幫,短短2年就迅速竄起」。
吳哲仲於民國93年接四海幫花蓮海戰堂主後,就因組織犯罪、槍械、毒品、暴力圍標、暴力討債、恐嚇等罪嫌遭檢警提報,陸續進出監所5次。
「我的手下最多曾經有300人,遍及花蓮和外縣市,年紀大多是20歲上下,還有不少中輟生跑來,手下兄弟在公司裡分別負責跑工地做工程、討債收帳和酒店圍事,手槍、長槍、棍子、開山刀是基本配備,芭樂手榴彈當然是一定有的」。
吳哲仲回想起當年的「豐功偉業」時,不免挑著眉閃過一抹江湖風光的神采,「搓圓仔湯、包工程、搶工程利益是當時賺錢的方法,不過也難免和別挂派系因討債和工程利益發生衝突械鬥,所幸只是挂彩受傷,沒有死人」。
「在我混跡江湖的那段瘋狂歲月中,母親到處求神問卜許願,從臺灣拜到泰國和日本,從有廟拜到沒廟,祈求神明保佑寶貝兒子平安,祈禱兒子能早日脫離黑社會重新做人」,吳哲仲現在回想起來,才發覺父母親情的偉大,也慶幸父母從未放棄過他。
不過平時呼風喚雨的吳哲仲於 3 年前,因大姊投入宜蘭縣議員選舉,在前往助選的 1 個多月中,人生出現戲劇性的變化。
「有一天在大姊的競選服務處吃飯時,當時寒流來襲,天氣非常冷,我看到1位只穿短褲短袖的遊民,在門口冷得打哆嗦,就請他進來一起吃飯,我坐在旁邊看到他全身刺龍刺鳳,不禁好奇問他,以前生活應該也是很好過吧?怎麼現在會搞成這樣?」
「這位年紀約50多歲的遊民說,以前的事情不要再多講了,只能怪自己不會想」,吳哲仲說,從那天看到這位遊民後,他心裏一直在想,「如果我再繼續過打打殺殺的生活,以後是不是也會和這位遊民一樣的下場?」
「在宜蘭的這1個多月中,我想了很多,以前念軍校時落跑回家,結果是父母幫忙擦屁股賠錢,現在拿槍動刀的生活到底是為了什麼?父母家人每天為我提心吊膽,這樣賺的錢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吳哲仲想得越多,對於江湖路歹行的厭倦感越是強烈,以前不論父母和妻子如何苦口婆心勸導,吳哲仲都置若罔聞,但從宜蘭返回花蓮後,卻像頭頂被潑了一盆冰水,整個人突然清醒過來,「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哈哈!沒有什麼金盆洗手的儀式啦!就是回來花蓮後不再和手下兄弟聯絡,也放出風聲不再處理事情而已,我就這樣專心經營小吃店,雖然不斷有兄弟要我再重出江湖,但我堅持不再碰江湖事,漸漸的就這樣脫離黑道了,最主要還是要看自己願不願意轉變啦」。
吳哲仲放下身段學習基本的做菜手藝,先下苦功學會炸臭豆腐和煮豬血湯後,再咬牙學會炒菜、煮麵、炒飯,以前拿慣的武士刀現在換成菜刀,稱手的手槍變成瓦斯爐點火槍,往日風光的排場,現在則是整天在炒菜、炸臭豆腐的油煙中討生活。
「我現在才知道賺錢很艱苦,原來5元、10元這麼難賺,以前都不知道!比起當年一出手就是幾10萬元,實在差很多,不過經營小吃店賺多賺少是一回事,只要父母家人不再提心吊膽過日子就好」。
「以前的人生目標是追求逞凶鬥狠,就是想當老大、賺大錢,現在才發現原來人生真正追求的,不過就是平安、家庭和樂」,吳哲仲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說著。
「現在生活雖然很苦,不過每天卻過得很心安理得,也睡得很好」,吳哲仲一邊說,一邊忙著幫70歲老阿嬤熟客炸臭豆腐,「店裡多是做熟客的生意,每天和這些朋友打招呼聊天,感覺很溫馨很充實」。
吳哲仲不忘促銷拿手的臭豆腐,「吃看看,保證好吃,不好吃要告訴我,才好趕緊研究改進」,他說,每年春節店裡都照常營業,因為已經做出口碑,許多外縣市的遊客都會先打電話來預約訂餐,「做生意嘛,總是要東西好吃又衛生,客人才會願意再來啊」。
「雖然現在生活過得很忙碌,但自己感覺到生命過得更實在,3年前我的體重將近100公斤,現在只剩76公斤,因為每天工作大量流汗,這是自然減肥法,都不必多花錢去減肥瘦身」,吳哲仲說完自己也不禁哈哈大笑,「減掉將近30公斤的肥肉,換得的就是我充實有意義的人生」。
「現在的用錢觀念也和以前完全不同嘍!妻子每天只給200元零用錢,我就像小孩子一樣,必須重新學習如何精打細算好好用錢」,吳哲仲邊說邊偷瞧著妻子,好像在「申訴」零用錢不夠用。
吳哲仲邊擦汗邊說時,母親則是坐在旁邊的竹椅上,臉上帶著一抹滿足的微笑,眼神溫柔的輕拂著回頭的浪子,「這個兒子總算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