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這幾天，聞聲帶著孩子去堪培拉度假。這時節，這個因政治妥協而產生的"首都專業戶"（澳大利亞組建聯邦時，悉尼所在的新南威爾士與墨爾本所在的維多利亞互不服氣，便在兩州之間的鄉村選址建都），並非旅遊旺季，甚至顯得有點冷清---澳洲本地人多是到海邊度假。悉尼的海灘上就擠滿了人，儘管從聞聲家裡到海邊只需要20分鐘，但聞聲天生怕鬧，寧可舍近求遠，帶孩子到首都逛逛博物館等---8月份北京人群出"避運"，或許也是這想法吧。
令聞聲驚奇的是，即使在這個淡季，在這個人煙稀少的澳大利亞首都，還是碰到了好多個來自國內的旅遊團。在堪培拉著名的"小人國"Cockington Green Garden，聞聲有幸和一位國內旅遊團的成員聊了一杯咖啡的工夫。萍水相逢，互不戒備，姑妄言之，姑妄聽之。我們權且把此人稱為K吧。
他鄉遇同胞，自然是先打聽籍貫。老K一聽說聞聲來自杭州，老家又是溫州，便笑起來說："你們老家最近新聞不少喲，都和公費出國有關。"由此，我們便聊上了公費出國這個話題。
老K 一提公費出國，便顯然地憤怒地起來，而且，使勁向聞聲打聽當地旅遊的費用開支。原來，他這個團雖然也號稱是"公費團"，成員也多是市縣的領導幹部，也由官位最大的一位出任"團長"，也安排了"公務考察"，但其實卻是當地的私營老闆們掏錢湊的"公費"。老K本人，經營著一家貿易公司，代理了澳洲的一些品牌，在當地算是大戶，所以，他已經參加了這種"公費"旅遊很多次了。這次澳洲訪問團，總共6個成員，級別屬他最低，他是陪吃陪玩陪掏錢的"三陪"。
老K說，從溫州出事後，他們那裡又開始整風了，領導幹部便不能動用財政費用出國了，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打著公費名義的"集資團"便大行其道。這種"集資團"，所有程序都和公費團一樣，唯一的區別就在於由一幫企業家埋單。原先還都只找當地的國有規模企業，可國有企業也被管起來了，私營企業便由"坐臺"變成了"出鐘"。
老K倒爽快，說："我不是不想花這點錢，說實話的，要我們掏錢陪出來的領導，往往是我們自己很熟悉的，在他們身上花錢，我也願意，反正在哪都要花錢在他們身上的。可惡的是，這樣出國也還要交‘買路錢'"！
原來，他們雖然是企業掏錢，但走公費團的程序，也就是要通過"外辦"辦理所有手續。據他說，外辦辦理出國手續，和旅行社辦理因私出國旅遊的最大區別有兩點：一是團費要比因私出國至少翻一倍，即使行程完全一致甚至更少些；二是服務要比因私出國差至少一倍，因為一些地方的外辦打著規範的旗號，在不同的國家都有指定的旅行社，負責當地的接待和陪同，"指點期限"往往便是一年，成了這些境外旅行社（一般是海外華人主辦的、並和外辦乃至能管上外辦的人有某種特殊關係的）的壟斷生意。
老K說："現在當官也不容易，出個國也和做賊一樣，別看他們平常在國內挺胸凸肚挺牛氣的，到了國外，除了衝我們這些做‘三陪'的太監橫一橫外，連很差的服務都不敢投訴。"
不敢投訴的原因，一是這些境外指定的旅行社，後臺比你出來開洋葷的小官僚硬多了，出國期間是否能服從命令聽指揮，也有可能被納入幹部考核的"第二渠道"，一個小報告打回去，弄不好便會吃不了兜著走，反正自己不花錢，能湊合就湊合；二是出國考察，公務的比例實在太低，自己先有點底氣不足，怕張揚，能忍則忍。
老K說："當官的息事寧人，就苦了我們，團費已經比自費的要高一倍，還要向當地的華人導遊陪著小心，要他們服務好，就只好我們再臨時加錢，這叫在人矮檐下，不能不低頭！"
老K 說，他們這個團，一下飛機就被導遊直接拉到景點了，從中國的冬天一下到了澳洲的夏天，還沒調整過來，就開始領略大好河山，連到賓館洗把臉的時間都不給。住的賓館號稱四星，卻遠在離城30公里之外，"我女兒在這裡念大學，她說我們真是冤大頭，花錢還買不著好！大家都把這些公費團當貪官，不宰白不宰，可哪知道全宰在我們身上！"
老K說："什麼整治公費旅遊，都是折騰皮毛小事，只要有權力，還怕想不出花樣來花錢？依我看，索性放開公費旅遊，按級別給當官的發旅遊考察費，但市場操作，不要什麼辦、什麼委的把持著，都交給旅行社辦理，我們錢也能花在刀口上！"
老K 說，因為"工作的需要"，他經常要帶領導幹部出國，現在他的心願就是能用自費的開支標準來對付這些"公費"。他嘆口氣說："我知道那是做夢，我也探過幾個要好的領導的口風，如果我請他們走旅行社自費團，他們堅決不肯，因為那可就很容易成了賄賂了！寧可多花點錢，寧可服務差點，但安全第一，‘公費團'畢竟是過了堂、備了案的，有組織頂著，不會出事，要出也是小事。"
他最後說："我也常想，那多花了一倍的錢，其實也不冤枉，就等於是保險費了，大家放心！"
聊完故事，一看導遊帶著領導們轉出來了，老K便告個別，顛顛地跑上去，滿臉的笑容，聞聲發現，那當地導遊的臉上，也充滿了與領導們一樣的雍容，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