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地乘火車回到上海,走出車站就想叫出租車,誰知眼見著出租車一輛輛駛過,就是不停,正在發愣,有一輛突然在我身邊剎住, 我拉開車門想問話,只聽司機大叫:「快上!警察看見要罰款的!」這一吆喝,倒讓我像是個小偷似的,慌忙上車。司機說:「上出租車有規定地點,這裡不許上 客。」我連連點頭:「我明白,明白。」他問:「你頭次來上海?」我說:「我剛從國外回來。」他又問:「外國?哪裡?」我答:「加拿大。」他說:「加拿大, 我知道,好哇!」我說:「上海也很好麼。」他說:「上海有什麼好?上海沒什麼好的,只有一樣是好的。」「什麼?」他說:「能賺到錢。」
聽 他口音是崇明人,於是我問:「來上海開出租車的崇明人,有不少哎。」他說:「是啊,開出租車太苦,又賺不了大錢,上海人不想幹了,我們來干,崇明人窮 啊!」我問:「你在崇明幹什麼的?」「種田,一年辛苦到頭,不過三四千元,現在我一個月就到手三千。」我又問:「田裡的活誰去幹?」他笑笑:「租給人家。 上海老闆開苗圃,租了好大一片農田,我家七八畝地,一年給租金五千元,一家老小三代人,馬馬虎虎過日子啦。」
這時,遇上紅燈,我注意 到路邊有塊牌子寫著「回收禮品」四個大字,下面特別註明:名酒、洋酒、名煙(中華牌)、冬蟲夏草等。我感到很新奇,隨口就問:「禮品要回收?能賺錢?」他 說:「有人買,有人賣,當然能賺錢。」我還是不解:「把人家送的禮品去賣錢?」他說:「這些禮品都是用公款買來發送的,把它換成錢,實惠啊。」我又問:「 那為什麼還有人要買?」他說:「哎,這你還不懂?假的呀!」「什麼假的呀?」「比方說吧,真的冬蟲夏草一盒就要一千多,假的呢,只要個零頭。」我還是不明 白:「明知是假的,還要買?」他笑了:「嘿嘿,如今啊,人人都心知肚明,到處是假貨,反正是公款送禮,場面上做做樣子的,誰會認真計較!」我正在回味他說 的話,又聽得他說:「什麼世道啊,都是假的,只有一樣是真的,錢!」
車正駛近一所大學,道路被堵,我說:「大概前方出事故了?」他 說:「今天禮拜五,有錢的家長們開車來接子女。」正說著,我發覺路邊的商店有接連三家掛著「足浴」的招牌,覺得很奇怪。在車子慢行的幾分鐘裡,我又看到五 六家同樣的商店,我問:「這種叫什麼足浴的店怎麼有那麼多?」他說:「假的,挂羊頭,賣狗肉。」「什麼假的?」「外地民工,老婆不在身邊,憋不住,到這種 地方來,花個一兩百元,圖個快樂。」我懂了:「哦——明白了。可是,警察不來管?」「警察為什麼要來管,這不是好事嗎!如今強姦犯少見啦。警察來管,無非 是要討點好處。」我聽了這話心想,賣淫能減低犯罪率,這倒是個可以探究的社會學課題。
談話間,我覺得這個司機性格開朗,喜歡交談,要 是想瞭解他對生活的想法,他一定會講的。於是,我問:「今年幾歲了?」「你猜猜?」我說:「快四十了吧。」「你老先生眼光厲害啊,虛歲四十。」我說:「你 這年紀,上有老下有小的,負擔最重。」「沒有辦法,能靠誰?還不是靠自己!開出租車是苦,有時真不想幹,一天到晚憋在這麼個小車裡,稍不小心,一罰就是幾 百元,白幹了一天!但再想想,熬一熬,總能賺到錢的呀。」我說:「為了一家老小,獨自在外面闖,你們真不容易啊!」「老先生,人都是一樣的,命,就是這樣 啊。」我問:「怎麼,一直這樣幹下去?」我這一問,想不到引出他一大堆話:
「再干十年!目標是能積下三十萬。十萬給女兒上大學,一定 要讓她上大學,以後就不會像我們這樣吃苦啦,這是我的心願,不想要她回報,現在這下一代,不大講良心、責任,別指望他們會贍養老人。十萬元備著看病,夠 了,要是得了個病須花十萬元,那肯定是壞毛病,也不用看,一走了事。還有十萬元補貼家用,農村人,化不了多少錢,,養養老,能過日子就行了!」
這 就是一個農村來的出租車司機的夢想,他就是普通百姓的一員,在我接觸的人當中,這種人佔大多數,他們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來謀求生存和發展,他們有責任心, 有思想,有夢想,哪裡是什麼「愚昧無知」?倒是那些經常把「百姓的素質低」掛在口頭的精英們,他們中的很多人,一面在侵害他人以謀求財富和享樂,一面用騙 人的理論和美麗的詞藻在維護著對他們有利的制度,究竟是誰的素質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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