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時間: 2008-05-11 21:10:55作者:易大旗
南街村莊主王宏斌
毛時代的歷史遺孑──「共產主義小區」河南省臨助縣南街村,一 個紅彤彤的神話終於破滅。南街村被銀行判定「資不抵債」, 連今年初毛府的白頭公主李訥送給南街村那個十萬元大紅包也打了水漂。
那個曾作領袖、舵手豪邁之狀的莊主「王澤東」王宏斌, 多年來倡導「二百五」老黃牛精神, 據說南街村領導班子人均月入工資僅僅二百五。 然而,村主任死後卻被發現藏匿現金二千多萬和多本房產證,屍骨未寒的靈堂上更冒出數名抱著幼兒的二奶、三奶、四奶來爭奪遺產。凡是大戲總要落幕的, 但收場時落得如此荒誕的田地,還真是今古奇聞。
卻說集權政治最講「經驗」, 所謂「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大慶和大寨兩面紅旗,就不知忽悠 了中國人民多少年。筆者在插隊落戶當知青, 學大寨學到夜裡翻身都沒有力氣, 後來到生產建設兵團,白天墾荒「大會戰」,夜裡團部電影隊送來《紅旗渠》,後來又看《創業》,看了再吃大苦流大汗,好像自己完全「非人化」了, 而只化為一種時代精神的象徵符號。
文革結束, 經驗和樣板還是需要的。中國農村改革的發源地──安徽鳳陽小崗村, 就是「承包制」的原創者。後來改革深化,又冒出個「大下第莊」大丘莊。 大丘莊靠鑽經濟轉型期價格雙軌制的空子去斂財暴富, 並為中央各部委設立「小金庫」為其洗黑錢, 從而在批文、物資、 價格方面獲得豐厚回報。 孰料經濟改革非驢非馬的一頁又翻過去了,─九九三年大丘莊的莊主禹作敏琅鐺入獄,苦敖數載鐵窗歲月,竟無人來搭救他, 一九九九年, 絕望的禹作敏在獄中自殺身亡。
卻說在中共的紅期國史上,「經驗」和 「樣板」出產最盛的當屬河洛中原河南省。五十年前戰鼓催春的「社會主義高潮」,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就出在河南省駐馬店;全國第一個「畝產萬斤」 放衛星的 又在河南省遂平縣。及至一 九九四年, 又一座新牌坊隆重剪綵,這就是「共產主義小社區」南街村,它儼然堅持毛澤東思想和走集體致富之路的新樣板。金漆牌坊已告剝落的毛氏祠堂,香火冷落的供案前那盞長明燈又搖曳不止, 點燃了遺老遺少們越來越渺茫的夢想。
南街村從未「分田包產」,而一步到位地實行集體所有的聯合公司。南街村黨委要求村民個個佩帶毛主席像章,每日如儀地高唱《東方紅》 和《大海航行靠舵手》。南街村從一九八四年起就開展「大學毛著、 大學雷鋒、大唱革命
歌曲」 的革命洗腦運動, 家家備有毛澤東選集, 村中還有例行的斗私會。村黨委書記王宏斌領導村民在會上作觸及靈魂的「狠鬥私字一 閃念」。 村中幾萬外來民工,必須先到民兵營接受軍訓,克服「自由化」作風,合格才能上崗。
尤須一 提,南街村建造了一座「朝天門」,完全仿造北京天安門的模型,偉大領袖名為毛澤東, 實為莊主王宏斌。在「政教合一」、「政企合一」的南街村,刷著這樣的大標語:「這個世界是傻子的世界,由傻子去支配, 由傻子去推動,由傻子去創造,最後是屬於傻子的。」而南街村這個「傻子世界」是由全副武裝的鄉丁民兵把守村口, 嚴拿白撞、生人勿近。由此可見,這是一個 皇帝和無數家丁農奴所組成的封建莊園。
只不過,街村風頭再勁,也和時代主旋律有點隔膜了。蓋因九十年代後期,真正的大族長中國共產黨已在祠堂上重新安裝了一座神龕,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開壇老祖不再姓毛。「三個代表」在百般喬裝打扮之下,吹吹打打地上了花轎 用它來為垂暮的社會主義朱門大戶「沖喜」, 果然有了點一洗晦氣的意思。此時此際,南街村為先帝毛澤東招魂的老式經文符咒,委實有些兒過氣了。扒平了這座祖墳倒也不必!但要立個新牌坊便是勢在必行。於是。華西村之蓋世英名,一夕之間便如雷貫耳。
華西村位於江蘇省江陰市,號稱 「天下第一村」,恰好它崛起那一年,前「天下第一 莊」大丘莊已徹底敗亡。而應運而生的華西村取而代之。該村黨委書記叫吳仁寶,華西村和大丘莊一樣,都是靠辦鋼鐵廠起家,吳氏和禹氏的相似之處,就在於壟斷權力、終身制、家長制和壯丁家奴制。至於華西村和「無限崇毛」的南街村有甚不同?吳仁寶比王宏斌聰明之處, 就是他不捧毛澤東這尊香爐,村中建有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塑像,他講中孝禮義,但首先要講「三個代表」。若論權力壟斷,他和南街村的王宏斌別無二致。追想大丘莊禹作敏從六十年代初的生產隊長到文革時期混上村黨支部書記,再也沒讓出過手中的一分權力,而吳仁寶自從當上華西村黨支部書記,一當就當了近半個世紀。所不同者,禹作敏尚未有機會子承父業,就吃上了官司,家族霸業灰飛煙滅,而吳仁寶卻能香火永繼,他「與時俱進」地讓出黨委書記印璽,新掌舵人便是他兒子吳協恩,果真是香火綿長江山永固!
按「黑貓白貓」理論,管它是南街村還是華西村,管它姓毛姓鄧姓江姓胡,逮住老鼠的好貓!殊不知 它們的致富鑰匙都無示範性可言。南街村、華西村是從國家銀行獲得巨額貸款,建立工商業基礎,而本村鄉民之富裕,又建立在對外來民工的無情壓榨之上。為南街村與華西村打工的外來民工,工資微薄,毫無社保福利!還要為此簽下可刻的賣身契。即便是分配不俗的本村鄉民,也沒有基本人權,他們從經濟支配到人身自由都被全面控制,形同莊園奴隸。
南街村的毛思想「小特區」包裝,其實不甚討喜。當初給南街村強力撐腰和輸血的政壇遺老,影響力愈來愈式微,「枯籐老樹昏鴉 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南街村拖欠農業銀行的巨額本息,十六年未曾償還過一分一毫,這其實就是政壇遺老的變相「政治獻金」。而今遺老大半截子人士,被強迫長期「無償獻血」的農業銀行終於翻臉!要算總賬。如此一來,南街村的紅色神像就轟然倒地了。
筆者之掐算,下一個破碎的泡沫就要輪到華西村了。不管怎樣,華西村都是「三個代表」的垂範樣板,卻和胡溫的「和諧社會」有隔著一個時代的明顯落差。只要江派的余熱漸告冷卻, 連華西村那尊桃園三結義塑像都可以落下話柄,成為它的原罪。總之,一朝天子一朝臣,「人無千日好,花無白日紅」。南街村今日之淪亡,試問唇亡齒寒者為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