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被放大了的死亡恐懼
母親說,什麼藥也抵不了人體自身的調節能力。藥是幫一下忙,但不是代替,也不要幫完不走跟著添亂,把正氣扶起來了,一切自然就向好的方向發展。
有時我到醫院去,心情很複雜,不怕死的人到醫院去看過都得怕死。死太痛苦了,開腸破肚的、電擊心臟的、切開氣管的、插呼吸器的、放、化療的……渣滓洞裡的酷刑也沒有這般施刑效果。
我家一對雞夫妻病了,是雞公外遇帶回來的病。我拍著雞公的頭說:「你這麼強壯,一定要挺住,我下班帶藥回來救你。」我下班帶藥回來要給雞注射,發現雞公已安安靜靜死了。我就給雞婆打藥,這一打就是三天,每隔四小時打一針,都是先鋒黴素這類好藥。這隻母雞遭的罪呀,把我折磨得都要精神崩潰了,最後還是死了。這不能不讓我思索,如果我不干預,讓母雞自然死亡,它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死亡的恐怖是不是醫學干預的結果?
我對女兒說,我不行時你不要把我送到醫院,不要干預我的死亡,我要自然死亡,我相信自然死亡沒有去醫院死亡那麼痛苦。誰想當西醫與死神鬥爭的武器誰就去好了,我不當。
便是西醫自己也不是不畏懼這種鬥爭的。我們這裡的一位西醫院長,年富力強,極具工作魄力和挑戰精神,超強的工作壓力使他肝癌變。我都奇怪,他給病人看病都是親自打B超,作CT,怎麼會讓自己的病到了無可救治的程度?他的同學和朋友都是全國各大醫院的專家、骨幹,他們共同研究決定:換肝。
這對我們一般人來說不可想像的事,他們做起來卻是極有效率。很快就萬事具備了,他躺在了手術台上。我相信這是由一群中國素質最高的西醫生組成的手術團體,奇蹟將在他們手上產生。手術刀剛剛劃向腹部,意外發生了,病人死了!死於意想不到的腦主幹血管突然破裂。根本就無法搶救!多大的思想壓力,乃至壓破腦主幹血管?他可是相信科學的醫院院長啊!
人得有多麼強悍的神經才能經得住西醫的診治呢?
我的一位同事得了白血病,因做了幹細胞移植而存活,為了她意志堅強,獎她一個全國勞模稱號。和她一起進無菌倉做移植手術的共是九個病人,以五個月沒一個的速度先後離開人世七個,最後一個離去的不是死於復發,而是跳樓,因為受不了復發的恐懼,精神崩潰了。
我與同事一起去見她的主治醫生,他坦言:我給你做完了幹細胞移植對你就再也無事可做了,復發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十分自然地說,你去找中醫吧,看看他們有什麼辦法。
西醫確實很偉大,毫無疑問,我們已離不開西醫,我們衷心希望西醫能加快發展,能解決更多的醫學難題。但是,西醫的問題又是這樣的成問題,又造出這麼些問題,自己一時無法加以解決,自己刀削不了自己把,西醫所缺少的正是中醫的東西。
可是西醫無法統納中醫,當西醫在B超上沒有發現肝有病理改變,化驗指標也無異常時,他是不會承認肝氣鬱結、肝氣不舒的。當指標異常出現病理改變時,又難以消滅病灶,消滅不了,就換。
說到換,談何容易?高昂的費用不說。我那白血病同事一動就罵我:「我是讓你坑了。你說成活率是48%,你看看,有幾個活的?你看我這是怎麼活的?」當然,她這話不對,不管怎麼活,她畢竟是活著,活不起的人不活了,她意志堅強就用來活命。
雖然我現在已看慣了全身插滿管子,架滿器械的治病景象。也習慣了器官移植、截肢,還有死亡後的解剖。但母親診所中的溫情脈脈與醫院的冷酷總是不自覺的在我心中作著對比。
其實,第一次對比是發生在我十八歲時。和我在一個車間幹活的一位姑娘自殺了。她做外科醫生的姐姐來料理後事,提出屍檢要求。廠裡覺得有些麻煩,她姐姐提出可由她來做,於是,她帶了兩個助手給她妹妹作解剖。這事在我們工廠的小姐妹中引起極大震動,我們像看外星人一樣看這位姐姐,覺得她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人。在做解剖時,她一邊切割一邊為兩位助手做講解,其冷靜、理性,科學,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
(二十) 中西醫的結合
我前面提到的那個治腎病的年輕中醫很有意思,他給人摸脈,把在一旁看的我逗樂了。他對病人說:「你有膽囊炎、腎結石、子宮肌瘤……。」病人不信,他就開一個B超單,讓病人去超一下。我真沒想到,中醫會這般發展。是呀,如今許多病人來看中醫是手捏一大摞西醫的檢驗單子來的,將這些單子與脈象對應,中醫的脈象也與西醫的檢測手段同步發展了。這位中醫治腎病,也是緊密依托西醫的檢測手段,用西醫精確的量化指標時時與脈象、藥量、藥性做衡量對比,使他比以往中醫對疾病的認識更清晰、準確,也對自己的診脈、開藥時時做以修正。
中醫是把人作為整體來調治,可也從不排斥技術手段。所謂整體思維,就是把所有能考慮進去的因素全部加以考慮,當然也包括西醫手段。
一位香港的中醫治療肝腹水,他知道按中醫的理該用瀉法,但中醫書上又不讓對危重病人用瀉法,因為瀉傷津,病人受不了。這位中醫大膽採用瀉法,一瀉再瀉,將一個個病人治好了。他說,我不怕傷津,我給病人挂吊瓶、輸液、補血,解決了古代中醫解決不了的傷津難題。
中醫是有能力吸納各種技術的,以毒攻毒,以一種病治另一種病,針、炙、刮痧、拔罐、按摩、推拿……不正是把古代所有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了嗎?乳香、沒藥是來自外國的香料,不也堂而皇之的做了中醫的常用藥嗎?中醫對醫用手段是不厭其多,我母親就常把西醫當成毒,去攻另一難解之毒。
當有的病灶形成痼疾,造成五行失衡、偏枯,非藥能解時,西醫的干預正如大毒,改變一下五行膠滯的狀態,給中醫一個再創平衡的機會,這又有何不可呢?
我認識一個長於治小兒的中醫,他看到西醫診所掙大錢而眼紅。於是,他便開了一家西醫門診。他學西醫那套特別快,讓我覺得可樂的是,同樣是西藥,他用的效果就比西醫效果好,到他這來的患者特別多。先前我還為他轉型成了西醫而遺憾,後來看到他治病的立體打法,不由地讚嘆不止。
西藥利大掙錢多,他只要比西醫療效好,患者就會盈門。而用中藥,即使患者盈門,也難以發財。
與西醫要攻陷中醫相反,中醫從不排斥其它醫療手段,中醫不具有戰鬥狀態,只是容納,包涵。
中醫的預知性給人一種很沒有科學性的感覺。老中醫的經驗、感覺,有時不僅讓科學家糊塗,也令老中醫自己不能做出科學解釋。但中醫的感覺是愚昧的嗎?當我們熟悉、瞭解一種事物的運行規律後,往往能預知這一事物的發展,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根據一個人的性格,我們往往可以推斷在什麼環境下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話,做出什麼樣的事,能描畫出他的命運大致軌跡。同理,根據一個人的體質和他的生活方式可以預知他會生什麼樣的病。如果我們不是抱著科學主義不放的話,我們不僅能擁有被科學佔領的世界,還能擁有更大的世界。
其實中國古人對事物的把握不是線性的,而是意象的。比如,對一個人困境的形容是:「舊房偏遇連陰雨,漏船又遇頂頭風」。於是,不用具體陳述和數字說明,一切就都可想而知了。
中醫一摸脈,一個有醫學意義的意象就活靈活現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了,這是不當中醫的人難以體會到的。如果這個醫生有能力把握這個意象,他就能知道疾病的動向。
問題是人的大腦可能還不習慣於這種東西方思維的切換。有人說中國傳統思維是僵化思維應該鏟除。我覺得鏟除中式思維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是人的大腦已具有的思維方式,只能壓制,不可能鏟除。如真能鏟除,對大腦來說也是損失。我認為中西醫之爭與其說是東西方文化的衝突,不如說是對人類大腦進化的一次挑戰。我想,從猿到人,人的大腦進行了好幾次類似這樣的進化。在數學上是對數的抽象,在語言上是對情感、概念的界定……如今,要把一個人既看成是生物的人,又看成是陰陽五行的人,很多人都說這是做不到的。中醫與西醫真是水火不相容嗎?意象思維與邏輯思維真就不能統一嗎?人的大腦發展到了極限了嗎?
我想,用中國思維思考以上問題,考慮如何達到水火相濟,達到中西方文化的和諧,推進人類的大腦進化,比鏟除一個保留另一個要明智得多。因為中國思維理解的沖克關係不是絕對的鬥爭和你死我活的關係,而是有如火對金的鍛造,金對木的製造。中西方文化的衝突很可能將我們「沖」起,給我們創造一個建立大文化的契機。在新的大文化中,中西醫的結合將得以實現。
(二十一) 中醫存在的合理性
女兒也認識到,她所面臨的形勢是嚴峻的。做為一個現代醫生,西醫臨床是必須拿得起來的。我說,你不能當一個病人需要你搶救時,你說你是中醫,無法給予緊急處置。你也不能因為離開醫院和醫院的設備就無法對病人進行救治。更不能以這是兩種思維為藉口拒絕對病人進行中西醫結合治療。我說,中西醫結合百餘年的失敗之路並不說明此路不通。中國文化能不能殺出一條生路來我把希望寄託在中醫這裡了。
縱觀歷史,人類社會的發展總是輕裝上路的。東方文化不管有多好,如果在當代沒有實際用途、沒有一個技術依托也是不可能存在和發展的。歷史是個現實主義者,所以,空談東方文明不行,不如腳踏實地地搞好中醫。中醫不死,中國文化就不會嚥氣。中醫是中國文化依托的最後一個堡壘。
中醫的存在和發展在當今世界有著極大的合理性。
中醫在中國之所以沒有滅絕,還在於中國始終沒有脫離貧困,我們用不起西醫。我一直奇怪毛澤東,他也算是「五四青年」,「五四青年」少有不要打倒中醫的。他老人家要是反對中醫的話,中醫還能存活到今天?破舊立新的行動,把中國真是打掃成一塊干乾淨淨的大地了,可偏偏留下了中醫這個舊東西。
毛澤東在農村建立了覆蓋面廣、組織嚴密的醫療體系,這個體系本身就是中西醫結合的。因為想要建一個純西醫的醫療體系,在財力上是不可想像的。那時沒有等有錢了再建這麼一說,每村都有醫務室,有一兩個「赤腳醫生」,他們走村串戶,到田間地頭調查瞭解人們的健康情況。看著「赤腳醫生」頻繁地在人們的視野中出現,對人的心理是個很大的安慰。
「赤腳醫生」的診所裡有聽診器、注射器。可他們採草藥,用針刺療法。幾乎每種雜草都是草藥,每個地方的「赤腳醫生」在當地收集幾十種、乃至上百種草藥都非難事,加上少量種植,醫務室的草藥就可以應對一般的常見病了。中草藥、消毒水在醫務室內實現了藥味的中西醫結合。中西醫結合療法經濟、實用、方便、有效,對此毛主席不可能不加以利用和提倡。
如今,有人讚嘆西方文明的寬容,說西醫能接納中國的針灸。我對女兒說,針灸是毛主席打出中國的,針刺麻醉,針灸治聾啞是六十年代毛澤東招待外國來訪者的看家把戲。病人躺在手術台上醫生給他開腸破肚,不用麻藥,只有幾根針紮在身上,由醫生輕輕地轉動。病人微笑地向外國人致意,外國人個個都看傻了眼。
如今,西醫院是令一般百姓,尤其是農民望而生畏的地方,高昂的醫療費用遠不是中國一般百姓能消費得起的,就是在西方最發達的國家,醫療費用也是國家難以承擔的沈重包袱。這也是中醫療法在中國不可能被科學主義大棒打死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西方關注中醫的原因。
百姓是很實際的,中西醫結合實質上在中國百姓的看病選擇中就已經完成了。百姓在看病上既找中醫,又找西醫的做法不是出於盲目和愚昧,而是出於效率和實用原則。就是殺牛用牛刀,殺雞用雞刀,殺雞不用牛刀。西醫如果把自己視為殺牛刀的話,那麼從哪個角度講中醫的存在也不威協西醫,反而西醫總去殺雞,倒落得個費力不討好,有損西醫的科學尊嚴。
百姓的選擇決定了中醫的存在方式和走向,我們要做的不過是順應民意和自然而已。一般說來,人們找西醫,是想看看自己身上的病是什麼樣,B超、CT能明確告訴你病在哪兒,讓你看到它,現在講知情權嘛,西醫在這一點上可給患者一個交待。先到西醫院確個診,再找中醫商量治療方案,已成一部人的看病模式。我也是這樣看病,比如肚子疼,先去醫院打個B超,如果是闌尾炎穿孔,你便是找中醫也不行,那就得開刀了。在西醫處沒找到器質性病變,西醫就沒有太好的辦法了,這時再去找中醫。
西醫治了很多病,也造出了許多病,而一利一弊成了現代科學的一大特徵。雖然不能說得不償失、弊大於利,但這弊實在讓人即便是在利的巨大誘惑下也難以接受。這就像手術療法。如果不手術能治好,任誰也不願享受醫院裡的高科技。最重要的是,西醫的迷信科學和西式的健康觀念給現代社會造成巨大負作用。可以用簡單方法治的非用複雜方法治;可以不治自癒的,非得治而後愈;可以帶病存活的,非得依賴現代醫療而存活;本應自然死亡的,非大治一氣而後死;本可以靠良好的生活觀念少得病或不得病的,非用強大的醫療體系支持一種不自然的生活方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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