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3月10日起,從拉薩乃至西藏各地傳來一個個揪心的消息起,我就聽見了這個聲音,但我陷入沉默之中。我一直沉默著,沉默了許多天,不是因為別的,比如日漸逼近的危險,在一個中午明確地出現,說著北京話的警察很和氣地宣布我不能出門。不是因為怕他的單位怕這個國家,而是太多、太多的百感交集,堵塞了喉管充滿了大腦僵硬了敲打鍵盤的手。我對一個焦急問候的遠方友人說:"這些天......巨大的痛苦,還有某種幻滅的感覺......我無法言說......就像一個歌手突然失聲......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巨大的悲憤和掙扎......"就像一個歌手突然失聲,原因在於內心的幻滅和掙扎。幻滅來自於我們身在的這個國家,更來自於我們需要相處的這個國家的大多數人。但幻滅不等於厭世,也不等於由此滋生對抗的勇氣,所以還會在內心掙扎。
有個深夜,遠在拉薩的年輕友人低聲地說:其實我們很懦弱;雖然我們常常把"民族"、"西藏"放在嘴上,可當大難臨頭時,往往是底層的百姓不顧一切地走在最前面,比我們勇敢多了。是的,當那麼多人發出內心積怨已久的聲音,還有更多的人躲在一旁沉默著。我也沉默著,但我知道我不能沉默,因為言說是我的義務。對於寫作伊始就書寫西藏而且是用藏人的身份書寫西藏的我來說,如果在這樣的時刻保持沉默,不但是錯誤更是無比的可恥!我聽到許多人被捕的消息,其中有我的朋友;我聽到寺院被圍困的消息,裡面有我的朋友;我更擔憂那些散落在多衛康各地的許多朋友,這時候音訊全無,令我憂心如焚。事實上,所有正在苦難中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的親人,我怎不憂心如焚?!
一直以來,我漸漸明晰並堅持的寫作理念是:寫作即祈禱;寫作即遊歷;寫作即見證。此時此刻,寫作更須擔當見證的使命。此時此刻,且讓我先記錄,這也算是打破沉默進行言說的一種方式,為此我在我的博客上,用大事記的形式從3月10日那天寫起,記錄每天發生在多衛康大地上的血與淚,儘可能地記錄這一切,但這遠遠不夠,這不是真正的言說。因為直到今天,西藏的苦難還在繼續;直到今天,為求自保,為求自身更大好處,古往今來在人類歷史上反覆出現過的出賣與背叛,而今在拉薩、在其他藏地、在中國內地有藏人的地方,正不停地上演。也正因為如此,真正的言說,有待許許多多的人都來發聲。只有如此,真相才會留在歷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