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第一條。湖南女子李麗雲難產而死的故事在中國廣為流傳,有從其夫肖志軍的個性來探究其死因的,也有從醫療體制來考察的,還有的評論乾脆說是"社會集體謀殺"。《都市快報》11月30日載文"拒絕簽字後面的悲劇人生",將李的人生軌跡做了一番回顧。讀了這篇文章後,我從心裏不自覺地浮出的想法則是:對於李麗雲來說,生未必歡,死未必哀。如果順利產下嬰兒,她那艱難掙扎以求存的淒苦人生還是看不到盡頭。而且,李麗雲的命運與其說是當下中國底層人群中的特殊現象,還不如說代表了一個與她同樣命運的群體,即80年代以後出生的新失業群體。
李麗雲與她的家庭奮鬥過。儘管李麗雲還有3個弟弟妹妹,家計艱難,但其父母為了圓她的演藝夢,提供學費讓她就讀於長沙電影學院--一個在世紀之交中國高等教育"大躍進"中產生的大學。結局是清楚的,資質平平的她並不能通過這所學校通向星光大道。回到家鄉也同樣沒有出路,因為她的家鄉就是我的家鄉湖南省邵陽地區,這是一個經濟上一直走下坡路的地區,原來自成體系的工業在近30年內都相繼垮掉,早在90年代初期,當地青年就陷入一職難求的困境(許多中小城市的情況與此相類似)。於是,她只能成為成千上萬的漂泊遊民之一,而且由於生活能力奇差,只能與一個生存能力同樣低弱的遊民相扶相伴,編造各種藉口向家中索要生活費,在生存邊緣苦苦掙扎,直至生命終結。
第二條新聞是11月28日安徽合肥解放軍炮兵學院發生的大規模群體事件。肇因是該校8,000名"委培生"因為文憑不被教育部承認,在校園發起集體抗議行動。同類事件已發生多起,去年在鄭州升達管理學院也發生過,原因也是因為學歷不被承認,學生們擔心畢業之後找不到工作--儘管近幾年大學畢業生就業率逐年走低,畢業於名牌大學的大學生與研究生無法就業的人日益增多,人們還是希望手中多一張資格證書,更何況,他們為了這張資格證書花費了好幾萬金錢與4年光陰。
再說第三條,即重慶沙坪壩家樂福商場搶購引發的踩踏事件。根據記者調查,參與搶購隊伍的基本上是低收入人群,他們本人在四、五十歲時下崗,生活艱難。其子女輩大多無法就業,成為"啃老一族"。踩踏事件遇難者之一的蔡儀明,是一位有30年工齡,每月工資僅800元左右的無線電廠工人,他還得負擔兩個沒有工作的兒子。作為這個低收入家庭經濟支柱的蔡儀明,為了節省22元錢於凌晨趕去搶購是很自然的消費選擇。
上述3條新聞的主體都是新失業群體或其父母輩。如果說中國社會有如一趟高速行進的現代化列車,對這個群體來說,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如何才能搭上這輛列車--即如何才能就業。"買票"(即接受高等教育)只是上車的條件之一,但決非持有這張車票就一定能夠搭上這輛現代化列車。北京大學前幾年一項調查就清楚地表明:大學畢業生在激烈的就業競爭中,起關鍵作用的是家庭背景與社會關係,個人能力退居次要地位。而對這些並無有效人際關係網的社會底層來說,他們能做到的就是節衣縮食為子女買上一張"車票",哪怕是"二等車票"(如炮兵學院的委培生)。可是,為子女們在列車上謀得一席座位,遠非他們能力所及。
如果說農民工的困境往往被解讀成緣自城鄉二元結構的斷裂,是制度性歧視所導致,解決之道在於讓農民自由遷徙,獲得與城市人同樣的經濟權利。那麼上述3條新聞所揭示出的殘酷事實就是:在就業機會日益稀缺的情況下,受教育程度略高的城市人與農村人面臨同樣的就業難題。目前中國經濟尚處於每年以10%的速度高速增長時期,就業就已成為一個天字第一號難題,今後經濟衰退,就業問題怎麼辦?
可以看到的是:當社會成員的70%無法搭乘現代化列車,並由此而在生存邊緣苦苦掙扎時,這個社會只會離和諧越來越遠,離動亂與暴力越來越近。
□ 寄自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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