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黨,黑心棉
小文回馬三槍救了我那要命的棋局,他卻說自己的賭注不是值班兒!
新來就叫板?要不是他這幅清純的面孔,要不是他剛才精彩的八步絕殺,十有八九得走他一板。
「假金庸」說:「不值班更好,我就怕值班!你說吧,別過分就行。」
小文說:「剛才我進來自報家門,好像兩位大哥對法輪功有成見啊?」
我剛才沖澡,還不知道這事兒,原來小文是法輪功!這法輪兒已經成了當今大陸專政系統的「風景線」了,關得到處都是。
「假金庸」說:「我們對你們是有看法,你不能賭這個‘看法’吧?」
「不是,」小文說,「共產黨造謠太厲害,矇騙全世界。你們別輕信我,也別輕信共產黨,別抱成見,我給你們把共產黨的底兒翻出來,把我們的真實情況也講出來,我的條件就是你們好好聽,聽完了再判斷,這行吧?你們要明白了,我替你們值班兒都行!」
這個因為信仰坐牢的義士,心裏第一位的,還是維護信仰,不能不令人敬佩。
老大說:「好哇,外籍號這兒還沒來過法輪兒呢,你來了,正好給我們講講。」
這兒放茅比較自由,也給手紙。狹小的廁所裡,外牆的觀察孔透過一條亮光,房頂上亮著一盞小燈,我蹲了一會兒,才看見腳邊兒那個破塑膠碗,裡面泡著的兩個刷便池的牙刷——老大就賜給小文這個?!
小文進來瞎黢黢地學摸了半天,才看到了牙刷。他皺著眉頭挑了一個,打開水龍頭,刷上硫黃皂猛衝。
我還富余一個牙刷,臨出海淀韓哥給我塞的。給他之前我想逗逗他,我過去洗手,見他還在洗,就問:「這牙刷你真用啊?」
小文一笑,「那咋辦?總不能不刷牙吧?我知道這是幹啥的,洗乾淨就行了。其實,世上的一切,都能用水洗乾淨,可有一樣東西洗不了。」
「什麼?」
「人心。」
「哦……」
「東西髒了用水洗,人心臟了呢?只能用佛法來洗,你聽過這典故嗎?」
我點點頭,這個儒生這麼能吃苦忍辱,真佩服!我不再逗他了,「扔那兒吧,一會兒我給你個新的。」
離看電視坐板兒還有段兒時間,我倆到風圈門口兒聊上了。我問他:「聽說你是中科院的?」
「我原來是,去年博士畢業了。」
「在哪兒工作?」
「待業。」
「啊?」
「像我們練法輪功的,原來在單位都是有口皆碑,都願意要;現在一鎮壓,沒地方敢要我們。」
「搞的這麼凶?」
「共產黨對我們現在是四光政策:‘書給抄光,錢上扣光,腦子洗光,不服抓光’。不低頭,單位連助學金、生活補貼都扣了,我宿舍都給抄了好幾回,我們凡是敢為法輪功說話的,都抓。我爸找關係把我弄回老家教書,學校竟然不敢讓我上講臺!剛報到,就停薪留職,要抓我去‘洗腦班’,我就流浪到北京來了。」
我長嘆一聲,「清華的龍志平,你認識嗎?」
「啊?!他也在這兒?」
我說:「他海淀呢,從海淀‘悠’這兒來,又‘悠’回去的,我也剛從海淀‘打包悠上來’。」
「他怎麼樣?」
我雙手一伸,說:「10年!」
「啊?嘿!」小文一錘大腿。
「你怎麼樣?」
他搖頭嘆息道:「快半年了,還沒到檢察院呢。」
「給你打的啥?」
「煽動顛覆國家政權。」
「啊?!怎麼上綱上線到這份兒上了!啥事啊?」
「你在外邊兒看過‘大紀元’嗎?」
「很不錯的網站,挺敢說真話的,淨給共產黨揭短了。」
「那是我們幫忙辦的。」
「你也跟小龍一樣?」
「美國同學回來找我幫忙,我還上學哪,我就給他們牽了個頭兒,請他們吃了頓飯,就這個。」
我點點頭:「你要真沒做別的,這倒不算什麼事兒啊?」
他搖搖頭說:「安全局的懷疑我呀,猛往大裡猜!弄大了好立功,前3個月,提了我100來回,最後才知道我沒事兒。」
「家不在這兒吧?」
「我湖南的。」
「我說你無產階級呢!等我來錢了給你置點兒家產。」
「謝了,不用,我有錢,也有東西,都給三區那幫窮弟兄了。這兒,有床被子就能過了。」
「小龍可是‘混’得很柳兒啊!我看你怎麼從頭兒混。」
七處號兒裡晚上只讓看新聞,隊長按時在外邊兒插拔電源。看完繼續坐板兒,這時候比較寬鬆,到9:00睡覺前,可以聊天、洗漱。
我找機會跟靳哥搭訕,「大哥,我見大使的時候,大使把預審磕得夠嗆,預審最後威脅著要給我辦成鐵案。您說會嗎?」
大家都很驚訝,看來老內是沒人敢惹預審的。靳哥問:「怎麼茬兒?死磕預審?」
我就把見領事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當然隱去了我哭訴的情節,得保證咱光輝形象。
「假金庸」感慨道:「你看人家美國,真是把人當人啊!」
我不由得苦笑,像中共這樣不把人當人的政府,太少了!大陸這些土生土長的「土著」都習慣成自然了。
有人感嘆道:「你看人家大使說的:美利堅與你同在!」
「假金庸」來了段順口溜:
「美國間諜不敢動,判了刑還讓出境。
贈張機票送一程,你說老江多有病!」
靳哥一笑:「你是間諜嗎?」
「大哥你別嚇我!」
「這號兒可剛放了個美國間諜啊!」
「我真不是,要是間諜我能走私嗎?我要是間諜,天打五雷轟!」我也不知為什麼囫圇之間,把這話都噴出來了。
「那美國能保你?」
「美國……肯定要保護自己的公民。」
「這倒是。不過,我可知道有美國人在北京服刑的,真犯罪了美國也不往外要你。」
「靳哥,您看,我這能把我的預審磕下去嗎?」
「百分百!」
我跟靳哥深聊了我的案子,沒想到,靳哥這個老牌預審也沒什麼新招:就是讓我趕緊買通新預審,加上美國大使館施壓能快點兒——看來大陸現在的公檢法,都「向錢看」了。
「又是黑心棉!」睡小文旁邊兒的俄羅斯人指著我抱過來的被子說。
我不知道什麼意思,小文接過被子,撥開被子稀鬆的化纖外皮兒,稀疏的化纖很容易就開了條大口子,露出黑色的棉花套。小文說:「這是垃圾堆裡的東西做的棉花。恐怕你那個褥子也是吧?這是分局(看守所)的‘土特產’。」
噁心死了!甭看我的褥子了,一路貨色。在這地獄裡,鋪蓋竟然都是垃圾,我們都成老鼠和蛆了!
「謝了方哥,總比趴地下強。」小文還真想得開。
已經躺在地鋪的「鴇母」說:「共產黨的天下,黑心黨,黑心棉!」
第七章 青蔥爛酒論英雄
七處都是大案要案,號兒裡各路「英雄」水深莫測。一件件大案、奇案,一串串隱秘的真相,讓我大開眼界。
第一美女
下午飯的小炒是蝦皮冬瓜,清澈見底的鮮湯——幾個游泳的冬瓜片兒、幾個淹死的蝦米皮。一小碗兒十塊錢!黑!這蝦皮冬瓜極淡,好像昨天狂用把鹽倒光了,今兒就沒的擱了!
這號兒的煙茅也是小炮兒,大家輪流在盲區裡,對著風圈兒噴煙。柳兒爺閑扯,扯到了古代的四大美女。「西施、昭君、貂蟬、玉環,對應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四個典故。」老大說的還挺在行。
大家都認為第一美女當屬西施,小文卻搖頭,「「假金庸」問他:「小文,怎麼?你要講講?」
小文一笑,「中國古代第一美女,不在這四大美人裡邊。那不只是中國古代第一美女,那是世界第一美女。隋朝的蕭妃……」
「得!」靳哥打斷了他,「我當誰呢,《隋唐演義》我聽過,蕭妃,楊廣的嫂子。楊廣鴆兄弒父,蕭妃一個媚眼就把楊廣鉤來了,成了皇后;宇文化及掐死楊廣,她馬上跟了宇文化及……然後就是程咬金‘玉璽換蕭妃’,她又跟了李密,最後被王勇砍了頭,是吧?一蕩婦要成了第一美女,不笑話了?」
大家恭維老大,小文不動聲色,「大哥,我說真人真事,不是小說胡編。蕭妃可是歷史上唯一的‘七代皇妃’,還是最小的王妃,9歲許配楊廣,跟楊廣他哥沒關係。」
這下勾起了大家的興趣。「假金庸」問:「這是歷史?」
「我看過史書。」
「你不是工科博士嗎?」老大問。
「那是我的職業,歷史可是我的事業,我後來就專門鑽歷史了。」
在老大的催促下,小文跟說書的似的講開了:「《隋唐演義》就是本虛構小說,裡邊一條好漢李元霸,二條好漢宇文成都,七條好漢羅成,都是虛構的,歷史上沒有他們任何事跡。
「蘇定方,《隋唐演義》裡的說他殺死羅成,後來被羅家後人殺了;實際上蘇定方是大唐的長勝將軍,智勇雙全,他滅了西突厥,幾乎把大唐的領土推到了咸海。他69歲又率軍滅了百濟,就是現在朝鮮的西部,授封‘邢國公’……」
小文一連說了幾個被小說「歪曲」的好漢,才書歸正傳:「歷史上的蕭妃可不淫蕩。《隋唐演義》為了罵楊廣,才貶的蕭妃。蕭妃是南朝梁明帝的女兒,周易大師袁天綱曾給她算過命,說她——‘母儀天下,命帶桃花’。
「楊廣跟蕭美娘定親的時候,楊廣21歲,他剛帶兵滅了南陳。其實楊廣可不是《隋唐演義》裡說的花花公子,楊廣他哥才是呢!楊廣文武雙全,是非常有作為的帝王。論文采他可比曹操,論軍事,他親統大軍51萬,橫渡長江,滅了南陳,一年就統一了中國。大隋的天下,可以說後來是楊廣打下來的。楊廣登基第1年,派兵大破契丹,楊廣登基第4年,派兵滅了吐谷渾,青海和新疆從此納入中國版圖。當時威脅中原的突厥,不但被楊廣打敗,還被他顛覆、分裂了,為後來李世民滅東、西突厥鋪了路。楊廣南征連戰連勝,連印度的一部分和整個越南,當時都是大隋的疆土![1]
「論文治,他開創了科舉,興教育、建典籍、修法律,這在歷史上意義可大!隋朝蒐集的民間典籍,入庫37萬卷,是歷史之最。
「論外交,楊廣親自打通了‘絲綢之路’。他西巡張掖:經甘肅到青海,橫躍祁連山,到了河西走廊。在張掖,楊廣接受西域27國臣服朝拜。他辦了第一個‘世博會’,張掖成了國際化大都市。
「論建設,楊廣即位頭一年就大興水利:開鑿大運河,動用民工100多萬。這京杭大運河是中國歷史上第二大奇蹟。大運河溝通了五大水系,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在清朝開海運之前,一直是中國的經濟大動脈。唐朝的鼎盛,實際上是楊廣墊的底子。」
我不禁問:「隋煬帝這麼大功績,歷史上為什麼把他說成暴君呢?」
小文說:「隋朝歷史唐朝寫,當然要貶他了。再說楊廣窮兵黷武,大搞建設,民怨太大。他的奢侈,可能僅次於共產黨和秦始皇!他下江南,龍舟是四層的,60多米長,16米寬,15米高,隨行的船隻幾千艘,連江200里!靠兩岸人拉縴行船,外邊還有騎兵護送,世界第一壯觀的遊行!但是這麼奢侈,國庫也沒有空。」
三板兒接茬道說:「比共產黨強!前年50年大慶花了1000億,當時國庫都空了。」
小文說:「後世把楊廣貶的夠嗆,還說他荒淫無度,那是後來小說編的,唐朝修的《隋史》,也沒說他的荒淫。
「楊廣21歲統一中國,父母給他選妃,徵集天下少女的生辰八字,只有一個人相配,就是9歲的蕭氏。皇后親自把兒媳婦培養到13歲,才給他們完婚。這小倆口,在父母面前演了7年的苦情戲,使楊廣當上太子,蕭美娘從此成了太子妃。這算她第一代王妃——楊廣的原配夫人。
「楊廣篡位登基,蕭妃母儀天下。蕭妃受皇家教育,很清高,不爭寵,楊廣一直很敬重她,到哪兒玩都帶著皇后。她生了兩個皇子,這是她第一代皇后的身世。
「後來楊廣鑿開了京杭大運河,帶皇后三下揚州,徵集的美女好幾千。結果宇文家族政變了,暗殺了楊廣,那好幾千美女都逃散到揚州了,打那以後,淮揚就盛產美女。宇文化及挾持了蕭妃和玉璽,她被迫做了宇文化及的淑妃,這是第二代王妃。
靳哥插話道:「當時隋朝有兩件國寶:第一寶玉璽,第二寶蕭妃。」
小文點點頭,「宇文化及得了蕭妃樂壞了,把打仗都忘了。沒用一年,就被竇建德滅了。竇建德馬上納蕭妃為妾。她第3代王妃生活就此開始。
「竇建德也沒出息,也是得了蕭妃,不思進取。沒多久,楊廣的妹妹、蕭皇后的小姑子當時是東突厥的王后,她派人去接嫂子,竇建德不敢惹突厥,只好把蕭妃送走。突厥可汗一見36歲的蕭妃,立刻納為王妃。這是她第4代王妃生涯。
「老可汗第二年就死了,新王繼位,蕭妃和她小姑子,一塊成了新王妃。她比她小姑大,但是她貌美,所以最受寵。這是她第5代王妃生涯,為期10年。
「李世民登基4年,大將李靖——就是後來傳說中的托塔天王——滅了東突厥,當年的國寶——蕭皇后終於得以回國了。那時候歷盡滄桑的蕭妃已經48歲了。她上朝覲見,滿朝皆驚——根本不顯老!雖然上了年紀,那容貌、那氣質還是極其出眾!李世民33歲,封蕭妃為昭容 ——在皇妃中名列第五!」
號兒裡是一片嘖嘖的讚嘆聲。
小文接著說:「隋朝末年是飽經戰亂,在蒙古大漠十幾年,日晒風吹的,到48歲,還能容貌非凡,在李世民121位夫人——古代帝王標準的夫人配製是121個——蕭妃能名列第5。你說這位年輕的時候,還不是第一美女?
「一代皇后,五代王妃,一代皇妃,從初為太子妃,到封為大唐皇妃,跨度35年,古今中外,誰能相比?」
靳哥說:「服了,小文,上板兒[2]吧!以後多講講歷史,我就愛聽真格的!」
小文笑笑接著說:「《隋唐演義》為了闡釋蕭妃的美貌,編了個‘玉璽換蕭妃’的傳奇:說瓦崗山的李密,指使程咬金用玉璽去跟李世民換蕭妃,瓦崗山就此散夥。還編排魏徵題了反詩:
「心中惱恨西魏王,玉璽換來蕭美娘,
瓦崗山上散眾將,一統江山歸大唐。」
「對對對!你記性真好。」老大都拍手了。
小文說:「其實李世民做了皇上都沒得著傳國玉璽!玉璽一直藏在蕭妃手裡,楊廣一死,蕭妃秘藏玉璽13年,別看這13年她做了4個王妃,在她眼裡他們都不是真命天子。她顛沛流離,背井離鄉落番邦,始終藏著這個華夏至寶,直到見了李世民,看出這是能托江山的明君,才獻上了玉璽。」
大家又是一陣讚美。
小文接著說:「你們看看,蕭美娘的真實歷史,是不是比小說還美?歷史上的蕭妃深明大義,隋煬帝荒淫無道的時候,蕭皇后作了一篇《述志賦》,規勸楊廣。楊廣被宇文化及殺死,蕭皇后極其憤怒,要宇文化及按天子之禮厚葬;蕭妃比較清高,蕭妃的幾次嫁人都是被迫的,最後成了李世民的皇妃,也一直勸諫太宗要節儉治國。
「李世民迎接蕭美娘第一天進宮,破格辦了一個大party。華燈重彩,用了最好的廚師班,擺了最大的歌舞團,他問身旁的蕭氏這場面比當年隋宮如何。其實,這點排場比楊廣差遠啦!楊廣的皇宮夜宴的時候,不點燈,門廊懸掛120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殿前點幾十座火焰山,燒檀香木,宮殿裡照得跟大白天似的,香滿全城。每夜燒檀香二百多車!
「蕭妃回答說:‘陛下是開國的明主,為什麼要跟亡國之君相比呢?’那意思:你這麼比下去,也亡國了。一句話,叫唐太宗佩服得不得了。
「你們看,人們知道的‘歷史’,和真正的歷史,有時候可是天壤之別。我看過這段歷史,也為蕭妃提過了一首詩正名——《七代皇妃蕭美娘》:
「風華絕代蕭美娘,桃花仙子傲群芳。
歷盡七代皇妃事,紅顏明鑒醒君王。」
「好!」老大第一個叫好。
「太好了!」
「好……」
「喊什麼喊?!」門外隊長一聲斷喝,「幹什麼哪你!丫給我過來!」
<>注
[1]突厥分成東西兩國,基本是以新疆和蒙古交界的阿爾泰山為界。西突厥的領土穿過了哈薩克斯坦直達咸海;東突厥的領土,包括內蒙古和整個外蒙古,以及大興安嶺以西的東北,直到俄羅斯的貝加爾湖以南。東西突厥都被唐朝所滅,歸入唐帝國版圖。
[2]上板兒:到前板兒吃飯,成為號兒裡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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