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藝術領域給雙手沾滿同胞鮮血的漢奸留一點人性的空間,以反映人性的複雜和生命的絕望,未嘗不可。不過,落到血肉豐滿的歷史人物實際的操作層面,這種空間的開放需要非常謹慎。不管是易先生的原型丁默邨,是胡蘭成還是汪精衛。沒有原則的寬恕是對死去的抗戰英魂的褻瀆,我還真不知道誰有資格代表張自忠們對一個個遺臭萬年的漢奸高唱人性的彌撒。
要弄清楚《色·戒》究竟在說什麼,必先瞭解作者是怎樣的一個人。在小說《心經》裡,張愛玲借主人翁小寒一吐心中戀父情結之塊壘,這是我們能夠看到的作者關於自己感情生活的彷徨和痛苦的最直白的文本宣泄。在自傳性質的散文《私語》裡,與父親的爭吵和撕打,是張愛玲愛恨交織、欲罷不能的感情的進一步展示:掙紮在情感急流中的女孩對歲月發出了「可愛又可哀」的感嘆。說不清、道不明,難與人言的痛苦伴隨了張愛玲的一生。
1943年,文筆華美陰柔的胡蘭成大張愛玲15歲,迅速成為張愛玲戀父情結最佳的移情目標和救命稻草。張愛玲不顧使君有婦、謾罵以及扇耳光一類的羞辱,毅然投入大漢奸的懷抱,甚至可以和胡蘭成的情婦同桌吃飯,言談甚歡。人格尊嚴、春秋大義在難以自拔的情感痛苦的解脫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1945年日本投降,樹倒猢猻散,風流成性的胡蘭成逃亡溫州期間仍然堅持沾花惹草,同時還在接受張愛玲的稿費資助。 1947年6月10日,為了愛人不惜低到塵埃裡,從塵埃裡開出花來的張愛玲也終於到了夢醒時分,給胡蘭成發出了最後一封告別信:「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了。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也是不看的了。」
1978年,《色·戒》發表於《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有評論認為這是一篇「歌頌漢奸的文字——即使是非常曖昧的歌頌」。張愛玲當即發表《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我寫的不是受過專門訓練的特工,當然有人性,也有正常的人性的弱點,不然勢必人物類型化,成了共產黨文藝裡套板的英雄形象。」
上綱上線的評論固然表錯了情,張愛玲又何嘗不是言不由衷。《色·戒》年輕女性和成熟男子的情感糾葛,不過是作者戀父情結的再次投射,而情色間諜的包裝和令人不寒而慄的慘烈結局,既是作者對無望的愛情的幻滅,也是對自己叛逆、屈辱的青春的祭奠。
1995年的中秋節,張愛玲去世多日後才被美國洛杉磯警方發現。爬滿了虱子的華美的袍,終於不再給一代才女增添「咬嚙性的小煩惱」了。張愛玲說:「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
孤獨面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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