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這場50年一遇的大暴雨,不僅使宏運國際村頓失高檔別墅區的容顏,也使居住在這裡的臺港澳及海外商人、部分政府官員在流離失所之後,又成為一群投訴無門的怨民。他們與當地政府-江寧區東山街道辦爭拗的焦點,在於這場水災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宏運國際村所處的東山街道辦為江寧區政府駐在地,名列全國鄉鎮經濟20強,緊靠南京的地理優勢使其在招商引資中成績斐然,僅07年上半年,它的銷售收入已達15億元人民幣。海爾集團華東物流中心是東山街辦06年最大的引資項目,它位於宏運小區西面,在7月大暴雨降臨的時刻,物流中心已經建成,貨物已經入庫。
93年建成時宏運國際村鶴立雞群,高居於周圍農田之中。後來小區東面被加高兩米興建了新的住宅小區,西面的地基也被海爾集團加高並大興土木,一座規劃中的孔橋也被建成了實心橋。到07年,原來居高的宏運國際村被紮紮實實地陷入了盆地之中。
住戶們坐著小船逃離高檔別墅區。(宏運村住戶提供)
7月30日,水淹之後20日,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住戶透過長途電話告訴多維社:「下暴雨時,宏運村的唯一的出水口被人堵住,為的是保海爾。雨下得太大,最後街辦寧願把宏運村的人疏散出來,也不願意開口子泄洪,因為一旦海爾被淹,對他們損失會更大。結果是宏運村水深兩米,而海爾基地幾乎沒有進水。街道辦沒有想到的是人命關天,我們宏運村百多戶裡還有老人和孕婦,都只能坐著小船外逃。」
據說當時有一個奇景,宏運村在暴雨停後積水不但沒退,周圍雨水倒灌還使水位繼續升高。這引來南京電視臺東升工作室採制了《宏運村,雨停水還漲》的專題節目。這位住戶說:「記者當時站在水中,觀察了前後左右之後說,堵住這個出水口,唯一受益的是隔壁的利益集團,記者質問到底是財產重要還是人的生命重要。電視報導之後,電臺和報紙也跟進,這給東山街辦帶來了很大壓力。但很快,南京市的媒體就接到禁令,全都失聲了。」
據這位住戶講述,東山街辦對出水口被堵的解釋是「為了保護水泵站,讓水泵可以把宏運村的水抽出。」但住戶認為:「如果不堵住出水口,何來積水,又何須水泵。這種解釋是哄小孩的玩笑話。」
東山街辦曾在水災期間對幾百名宏運村居民安排免費吃住,但在住戶追究責任時,街辦則以天災之名拒絕。街辦甚至在水災過後,在小區內種樹綠化,安置路燈。這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住戶說:「如果不是心虛的話,街辦不會這麼做的。這本該是由開發商,物業管理公司用小區的維修基金來做的。他們內心已經認可了這是一個人禍。他們甚至已經在談補償,但不敢直接拿錢來補,方案之一就是優惠給小區開發商一塊地,然後由開發商來補償住戶。街道辦不願意看到的結局是,花了錢賠償還要承擔責任。」
宏運村住戶家中被水浸泡的物件。(宏運村住戶提供)
在和政府交涉的同時,宏運村居民還向海爾集團索賠。他們首先致電海爾集團,被告知他們在東山沒有分公司。接著他們給海爾集團董事長張瑞敏去了一封公開信,說海爾在江蘇企業的鄰居遭了大災,為的是保住海爾。天天面對海爾標誌的宏運村住戶,質問張瑞敏是否中國還有第二家海爾公司,並希望海爾派出調查、救援和談判小組來宏運村。這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住戶說:「哪怕海爾說和它沒關係,也應該派人來解釋,哪怕是隔壁鄰居遭災,作為一個有國際品牌形象的大企業,也應該來看看。我們還設想了和海爾交涉的最壞結局,就是把海爾的電器拉到街上,當眾砸毀,並呼籲南京市民杯葛海爾。」
據這位住戶對多維社說:「感覺到壓力後,海爾的反應不是澄清自己的責任,反而責怪東山街辦說你們這裡的刁民太多,準備去別處投資。」
南京江寧宏運村住戶的汽車被淹沒。(宏運村住戶提供)
災情依舊而投訴無門,這位住戶說:「江蘇的官方媒體現在把調子轉向了城市規劃,沒有人去追究責任。例如江蘇電視臺就製作節目,指江寧區的城市規劃不是整體規劃,是排水規劃不合理。香港《文匯報》報導過此事,官員不接受採訪。他們不敢承認是人禍,因為那樣的話他們就要承擔責任,引咎下臺。
宏運村住戶曾考慮通過法律解決問題,還請南京的司法專家來論證,結果發現取證非常難,災民無法獲得海爾的規劃施工、出水口的狀態以及水泵站狀況的詳細資料;一旦起訴,當地法院在判決時能否不受當地政府的影響,也是災民的疑慮之一;況且本地律師無法為這麼多災民提供集體訴訟,只能一案一告,近百戶災民得請近百名律師。考量之下,打官司也行不通。
南京暴雨後,江寧另一個受災小區的居民進行了遊行示威,這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受訪者說:「這個小區比宏運村更大,窮人多,他們衝擊了政府,絕食和請願,結果政府用了辣椒水和手銬對付他們。
這位住戶對多維社說:「我們還是用斯文的方式交涉,街道辦像一個不願意承認錯誤的孩子,我們跟他談,要他承認錯誤,很難。於是我們要跟他老子談,結果發現,江寧區的區委書記劉捍東本身就是南京市委常委,孩子和老子是一個概念。於是我們去找他爺爺,江蘇省的態度很客氣,安撫我們之後,還是要我們等南京市擺平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