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人:錢夕,女,天津人,32歲,2001年初登陸加拿大
華報記者:隨汝
錢夕是週六給我打的電話,那天是她婆婆離開的第三天,她說這三天就像做夢一樣,天天睡醒了就問自己,婆婆是不是真走了,確定之後,心裏鬆了口氣。她說:「其實我特別高興,只是不能表現得太突出, 不然老公就該傷心了。可這半年裡我就像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如果沒有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公,我早就瘋了。」
聽了之後,讓隨汝聯想到了《雙面膠》,幸好她只是說她差點兒瘋了而已,不過婆媳關係本來就是相處的一門學問,要慢慢地學習才行。錢夕說她現在都有點兒神經質,整天都想找找和自己同病相憐的人,有時會想,同樣是身為女人為何非要難為對方。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我和我老公結婚將近8年了,我倆很相愛,從來沒有紅過臉,直到現在我倆都沒對對方大聲說過一句話。可是我和我婆婆就不行了,我倆的戰爭從我結婚以前就開始了,只不過那時沒有現在這麼明顯。
我老公是山東人,不過是在天津長大,你看他的樣子就像山東大漢,很強壯,他比我大4歲,處處都讓著我。我們倆也很有緣,我在讀本科的時候,他和我在同一個大學讀研究生,認識對方但只是見麵點點頭的關係。後來我畢業應聘到開發區的一家大型外資企業工作,上班的第一天就在公司碰見了他,雙方當時都很驚訝,聊了一會兒才知道他是另外一個部門的,時間長了就成了朋友,再之後就成了情侶,最後就變成了夫妻。呵呵,你說多簡單呀。
我和我婆婆就不這麼簡單了,我去他家的第一天她就給了我下馬威。見面時起先還是挺客氣的,聊天兒時她先問我家裡的情況,我就如實回答,本來我家裡的條件就不錯,我爸是律師,我媽在一所重點中學當老師,都是知識份子,而且我是獨生女,親戚也少。她聽後點點頭,隨後說的就不好聽了,什麼獨生女比較嬌慣,不會做家務,他兒子可不能幹活兒,家裡不能養個姑奶奶……等等。這話聽得我一驚,我老公就在旁邊使勁地咳嗽提醒他媽,我公公也在扯開話題,不過我明白過來之後也沒客氣,我說:「伯母,我和您兒子正在談朋友的階段,現在提這些也太早了點,以後的事兒還說不定呢」。這話說完大家都閉嘴了,很尷尬,在沉默中吃飯,沉默中結束見面。
我覺得錢夕是一個遺傳了她爸的口才的女人。她也這麼認為,她說她還是有點獨生女的脾氣,再加上那時太年輕,所以不想後果的就說了,也是因為這,她婆婆從此就認為她是一個厲害女人了。
這只是第一次呢,之後一來一回的事兒多著了,不過能忍的我都忍了,我也不是沒有家教以整天和長輩頂嘴為樂的女人。可就這樣,婚前還是鬧了一次不愉快。
97年的時候,我們打算結婚了,我爸說他已經選好了一套房子,因為是獨生女,也沒什麼給的就買套房子吧。這不是很好嗎,不用他家出錢買房,現在哪還有這麼好的事兒?可他媽知道後就說那個地段不好,她朋友的兒子結婚是在繁華地段買的,然後又問我,房子是誰的名下。我爸是律師,我多少也知道一些,這房子是我爸出錢買的,當然是他的名下,因為我是獨生女,也等於是我的。就因為這套房子鬧了一個多月,最後還是我老公和他媽談清楚才完,後來我婆婆總是在罵說兒子白養了。
結婚一年後,我們看著公司很多人都移民了,那時加拿大經濟還好,倆人商量後也打算移民。我對移民的興趣是很高的,還有我婆婆整天鬧著讓我生孩子,我們還這麼年輕,經濟基礎還沒打好,在外資企業工作壓力也不小,生孩子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決定移民把我婆婆都快氣死了,非說是我為了讓我老公和她分開,天天罵我不是東西,可我父母和我公公支持我們,說年輕多闖闖是好事。我們從辦移民到登陸多倫多,整整2年的時間,這段時期,我和我婆婆差不多有大半的時間在冷戰,臨走的時候,為了使我婆婆消消氣,我自己掏腰包給了她10萬塊錢。
來到這之後有回國看看嗎?我問她。雖然錢夕沒有告訴我那2年的時間還發生了什麼事,但鬧到要冷戰的地步也不是小事。
我們從到這就沒回過國,不是因為我婆婆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我們來的那年,加拿大的經濟在下滑,很多人都被Lay off 了,工作又不好找,所以穩定生活是最重要的。
來這二年後,我們的生活才算真正上了軌道,我爸也給了我很大支持,他又出了很多錢,和我們的積蓄合起來,付了房款的50%。04年初,我懷孕了,把我婆婆樂壞了,動不動就把孫子放在嘴上,我當時就想如果我生了個女兒怎麼辦呀?
我還是先把我父母申請過來探親了,其實是為了讓他們照顧我,畢竟自己的父母照顧得會週到些,事實也是如此。我的孩子胎位不正,我是刨腹產,一開始不能做重一點的活兒,這些我父母就幫了我很大的忙。不過因為我父親的職業,他們只來了三個月就走了,然後我們就把我公婆申請過來了。我們不能回去,就只能讓他們來了,也可以讓他們看看小孫子。說實話,我並沒有想讓我公婆照顧我的意思,一是我覺得不太好,他們也是老人家了,體力上也不行呀,二是我已經可以做一些事情了,也不用人照顧了。
你們以前不住在一起都冷戰,現在能行嗎?我還真的很難想像呢。
就是這麼說呀,我婆婆來的第一天就和我不高興了,她說我心裏沒她,居然把我父母先申請過來然後才是她。說完就去看孩子了,我和我老公都還莫名其妙呢,我公公是個老好人,就在旁邊解圍,對我問長問短,還讓我們別往心裏去。我想算了,老人急著看孩子可以理解,沒什麼,誰讓我也做了母親了呢,多理解。
第二天惡夢就開始了。我早上給孩子換diaper,怎麼找都找不到,婆婆看見了說她扔了,我問為什麼,她說那東西不好,說完就把她從國內帶來的那種老式的破布給孩子換上了。我和她說那種老式的尿布也不乾淨,在這兒的孩子都是戴這種紙的diaper,也省事兒,不然就總是要洗,很累的。她聽完就不高興了,說我什麼都不懂,做媽的連尿布都不願意給孩子洗,我不洗她做奶奶的洗。那就隨她吧,還省錢呢,可是她不洗呀,堆了一大堆,臭烘烘,還是我來洗,我公公要幫我,那哪行呀,只能我自己洗。這一洗就是一大堆,我站著洗,生孩子的傷口就一陣陣地痛,心裏很煩。後來我堅持要給孩子用紙的diaper,她不同意我就讓她兒子洗,她自己心痛她兒子,後來就依了我了。
之後又是吃飯,在吃上,加拿大本來就不能和國內比,差不多就可以了。這話不能讓我婆婆聽到,說我不用心。她倒是用心,為了買一種我連名子都叫不上來的菜,讓我開車幾乎轉遍了所有的華人超市都沒買到,人家還懷疑我沒去。我費勁心思做的菜,我老公和他爸都說好吃,唯有她一會兒咸了,一會兒淡了,還說這幾年就知道他兒子是怎麼過的了。
這些也就算了,我發現自從自己當了媽之後,我是格外的寬容,脾氣也收斂了。我們生活習慣上的問題才讓我頭痛呢。我們睡覺時間從10點鐘改到了9點,起床從7點半改到了6點,只要是晚上9點一過就要關燈,她說她睡眠不好,見不得光。我和我老公根本就睡不著,因為我要照顧孩子,晚上基本上也睡不好,但是我要是起床遲了她就給我臉色看,話裡話外就是我懶,不想給她兒子做早飯。
要說我懶,至少我一個人的時候把家裡收拾得干乾淨淨,現在二個女人在家裡卻亂得不像樣了。我婆婆基本上是不幹活兒的,還經常把從國內帶來的東西折騰一遍,很多東西我都用不上,還非要放在明顯的地方,有時她出去走走就從外面撿了個什麼就放在家裡,全都是沒用的。有一次她從外面撿了個破花盆,非要用它養花,那時天氣還冷就只能養在家裡了,沒想到那個花盆已經裂了個縫,從裡面滲出好多水,把家裡的地毯弄髒一大片。我把花盆扔了,她卻怪我亂丟她的東西,我自己沒辦法清洗地毯,就請人來,她卻怪我亂花錢。
她沒走的時候我和我先生基本上就沒有夫妻生活。有一次倆人想親熱一下,知道house不隔音,已經盡量把聲音壓到很小了。早上老公剛走,我婆婆就開始說我了,而且還是在公公的面前說,意思就是她兒子打工很辛苦,家裡又有孩子又有老人,要檢點,聲音壓得再小都能傳到耳朵裡。公公在一旁很尷尬,我就更別說了。我想了一會兒不對呀,她怎麼就知道我們故意把聲音壓了,我壯著膽子問了,人家告訴我她在門外聽的。我氣暈了,怎麼能在門外偷聽呢?這也太齷齪了,她告訴我她本來是想聽我和我老公平時是不是談論她,沒想聽這事。
我氣死了,那天是她來加拿大三個多月我第一次和她爭論,不管怎麼樣,我們連最基本的隱私都沒有了。那天可能真的語氣不好,我是獨生女,脾氣肯定是有的,不過我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到最好了,能忍的我都忍了。我們一天都在冷戰,等我老公回來了,她又哭天喊地地吵著要走,說我容不下她,我委屈死了,抱著孩子跑出去了。
天氣已經暖了,周圍漂亮的花花草草,我卻抱著孩子,臉上掛著淚水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心裏想著這幾個月的生活。可想來想去又回到了以前,她從來就沒喜歡過我,總覺得我搶了她的兒子,總說我不如她兒子以前的女朋友漂亮,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一打電話就和我談我爸給我買的房。在這裡,不管我做什麼都不合她的心意,從做家務、做飯、帶孩子、照顧老公到最後做人,她都要挑出毛病都要插一腳,我好累呀。
想著這些,我發現,原來我也是個普通女人,沒有像《渴望》裡面劉慧芳那樣的心胸,我記得很多,我也是滿心的埋怨,有的生活我不想過。還在想我老公就找到我了,他理解我,和我談了很多,反而是我在像個孩子一樣發泄。我大喊:「這個家是誰的?是我們的!為什麼你媽處處都要干涉我們的生活?晚上不能晚睡,早上不能晚起,不能開燈,不能說話,不能過夫妻生活。我不能和兒子多玩一會兒,做飯不能超過時間,每頓飯都不能湊合。現在連最基本的隱私都沒了。」我老公聽著,眼裡也有淚光,我看著他,很心痛,他也痛苦,兩個都是他最愛的女人。我不能讓我老公夾在兩個女人之間不好做人,所以我決定再忍,不然他太可憐了,失去誰對他都是打擊。
我覺得錢夕這個決定是對的,男人不是是非不分的,但如果兩邊都逼得太緊,只會讓他們感到壓力,心情煩燥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不願想煩心事也就不願意分是非了。換句話,如果有一個人願意退一步,他們會覺得心情舒暢些,而往往退一步的人,會讓他在心理上覺得多一份親切感,自然也就多向著這一方。
我回去道歉了,可我婆婆和我公公倆人又吵起來了,我公公覺得她對我太苛刻,罵了她兩句。而她也學會了跑,趁我們不注意一個人走了,把我們急壞了。我老公開車,我推著孩子和公公在附近找,她年紀大了,又人生地不熟,我很怕出點什麼事情,心裏也在責怪自己。最後還是在那個公園裡面找到了,好說歹說才勸回家。
從那天開始,我就像是在高空鋼索上過日子,處處小心,只要一不對她心,她可能就離家出走,雖然每回走得都不遠,但畢竟60多歲了還是怕她會出事情。這種生活使我變得很敏感,生氣時,就只會在心裏罵自己,誰讓你讓著她的?用你的嘴皮子還上兩句,她願意去哪就去哪。可是說容易,做哪行呀,忍吧!
這種小心翼翼的生活直到我老公的妹妹談婚論嫁時才結束,我婆婆很高興,自己28歲的女兒準備嫁人了,買了機票回去和男方家長談條件去了。我給他們買了很多禮品讓他們回國送人,臨上飛機前,又在我們已經不富裕的存摺上取出了5千塊讓他們帶給小姑做嫁妝,就這樣把他們送走了,也把我痛苦的日子送走了。哎!真是做女人難,做人兒媳婦更難。
女人從變成「妻子」的那一刻也就變成了「兒媳」。我們發現婚姻原來也不只是倆人的事情,身邊一下子多出了個父母和其它親人,生活上的碰撞是難免的。婆媳是兩代人,有代溝也很正常,互相理解很重要。總之多體諒對方,多勸慰自己,儘自己所能改善關係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