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988,我的高考

發表:2006-06-10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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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我高中畢業,一轉眼18年過去了,回首往事,人依舊、鬢髮卻已見白。讀書時寫作文,經常會寫「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其實那只是簡單的套用,並不會真正去感嘆、珍惜,因為對於兒童少年來說,最值得炫耀的財富就是時間。但到了我們這年齡,已經隱隱能預見生命的短暫。

一、難忘高考

從市中初中升入市中高中,我插班進了的農村班。同班同學基本上都是寄宿生,因此開始兩年我和他們的關係並不融洽,我還是經常去城市班找原來的同學玩。小學和初中,我讀書都是憑的小聰明,與發憤圖強為跳農門的同學一比就有了隔閡,書幾乎一點也讀不進去,沒過一年,我就成功地為班級墊了底。

高三上學期大考,我的平均分竟然沒有及格。在寒假前的家長會上,班主任對我父親說我連預考也通不過。八十年代末,社會上的就業壓力遠沒有現在大,我父親有是個粗人,還安慰我說大不了到他廠裡當學徒。而我,卻開始有點如夢初醒了,小學、中學十一年,雖說一點也不累,但如果連高考考場都沒踏進,好像有點對不住自己。於是從寒假開始,我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發奮起來。到五月初預考,這期間的三個月,我從來沒有在凌晨兩點只前睡覺的。有時上課實在是困了,我就在英語、政治課上小睡片刻,反正是聽不懂、也不想聽。

當年的高考課目共七門,我的強項是數理化和語文,弱項是英語、政治和生物,我見著死記硬背的東西就頭暈。預考前的時間有限,我也只能盡量爭取把強項補上去。值得慶幸的是,最後一個學期,學校領導給我們班換了兩名任課老師,物理老師楊延洪、化學老師瀋文雄,我在這兩門課上能翻身,要歸功於他們二位。兩位老師的身材都很胖大威武,並且都臨近退休了,因此教學經驗非常豐富。我特別喜歡聽楊老師的課,他從不照本宣讀,也沒有照搬提綱式的板書,更不要求我們都要記錄下來。他的粉筆字,有的大如笆斗、有的小如豆粒,有橫著寫的、也有豎著寫的、還有倒著寫的。但是,他行雲流水般的講課,能把物理課的要領都深入淺出地貫穿起來。

在我的記憶中,高三下學期的學雜費才25元,參考書幾乎沒有,都是油印的講義。說實在的,我們那時遠沒有現在的考生辛苦,成天埋在書堆裡、奮戰在模擬考試中。至於外部環境,當時的社會、學校、家長也沒有太多的額外要求,我還沒有跳農門的壓力,發憤圖強全憑自己提起來的一口氣。三個月時間很快過去了,五一節前的模擬考,我的總分已經接近五百了。節後就是預考,俗稱篩選考,過不了分數線就會被無情地剝奪進高考考場的資格。我考得很輕鬆,休息三天後成績公布,我進線了、有二十多分的富余。但我們班還是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被篩選掉了,農村班、尖子班尚且如此,城市班就更慘了,過線的只有三分之一。考試檢測的是學生對知識的積累和掌握程度,但考試成績卻與臨場發揮有很大關係。有兩個基礎不錯的同學考砸了,大男生哭得跟淚人似的,換了我也會傷心的。收拾東西離開學習生活了三年的市中校園,班主任還安排其他同學護送他們,確實有這樣的擔心,萬一想不開……。不過,現在他們卻小老闆做得非常滋潤,連轎車都換好幾輛了。

因為學生少了,最後兩個月,畢業班上課就成了小班制,但我一點也聽不進,原因天熱,我又是胖子,更加怕熱。據史料記載,1988年是幾十年不遇的高溫年份,從五一開始就連續高溫,到七月初,最高氣溫更是躥到了39度。那是天氣預報中說的數字,那可是不能隨便亂報的高溫值,但就在我參加高考的那一年,給我幸運地碰上了。那時候家裡沒有空調,只有電扇,我家還住頂樓,感覺牆壁、水泥樓板一天到晚都是熱的、甚至發燙。晚上睡覺我都席地而臥,因為水泥樓板的溫度比涼席稍微低點,而且地上的面積床上大,身子底下被汗水濕透,還能翻個身找個乾燥的繼續睡。家裡如此,教室裡也好不到哪去,連個電風扇也沒有,考試時一不留神,手臂上流下的汗就把考卷給沾濕了。為何現在的人那麼不耐熱,夏天一到,一個個都穿得那麼清涼。八十年代的中國人,還不知道T恤是什麼衣服,男人的夏裝除了襯衫就是汗衫,而且在襯衫裡面還要穿上汗背心。一個熱字,是我對1988年5、6月份的全部記憶,至於那段時間的複習迎考,連一點印象也沒有。為什麼89年的夏天就比較涼快,為什麼後來的高考能提早到六月上旬……我只怪自己生不逢時。

1988年7月7日,我大汗淋漓地走進了高考考場,除了文具,還帶了條毛巾、一盒萬金油、一隻灌滿白開水的軍用水壺。我們的考場就在本校,從農村上來的考生住在市政府第二招待所,連市中都剩下不到兩百名考生了,鄉鎮中學更是人數寥寥,二招、三招一分,就全部住下了。那時候,在考場上能隱約地聽到西倉前河對面老手錶廠內的沖床聲,還有操場外山前河裡突突開過的機帆船聲,考點(校)門口沒有一個焦急的家長在等待,更不會有人到去要求工廠停工、河道停航。

考場內溫度計的汞柱已經越過了38度,還好,市中領導照顧本校考生,早早地為每個考場準備好了兩隻大木桶,裡面裝著大塊的冰,這種裝備,以前只有在辦喪事的人家見過。在沒有空調的年代,冰塊或多或少地給考場帶來了一絲陰涼,而監考老師也多了份額外工作,就是不停地為考生們絞冰水毛巾。因為炎熱加緊張,我幾乎每場考試都是汗如雨下,為了不弄濕考卷,我必須經常地擦乾手臂。每個考場兩名監考老師,一人看場、一人為學生服務,實在忙不過來了,就開始允許在冰桶旁邊的考生自己去絞毛巾。冰桶就在我的側後的過道裡,我轉身彎腰時,很容易看見後排同學的試卷,但我已熱得頭昏眼花,根本沒往那裡去想。考場外,校領導帶著校醫在緊張地巡視著,幾乎每場考試都有中暑的考生,天太熱了,考試太緊張了。

8號下午考化學,我遇到了今生難忘的一次暈場。一大張、正反八個頁面的考卷,竟然會把一道實驗題的重要條件留在了正面的最後一行,而題目的大部分內容和示圖都在背面。我真的是熱暈了,瞪著那缺少條件的題目苦思苦想,卻想不到在前面一頁上找找看。更要命的是,我粗看了一眼計算題,覺得都會做,就想還是把實驗題做好後再做計算題,沒想到這一卡一呆,寶貴時間都白白浪費掉了,結果,計算題一分未得。憑經驗得出實驗題的條件是數克碳酸鈉,而「今有氯化鈉N克」的條件,清清楚楚地印在考卷的正面最底部!在我胸有成竹的化學上,竟然失去了近三十分,這是我一輩子的痛。最後一天的考試,我在懊悔中的發揮又差到了極點。

9號晚上,我沒有回家,幾個感覺沒考好的同學聚在其中一人的家裡,一直聊到了天明,前途茫茫……高考過後不多久,雷陣雨就開始活躍起來了,氣溫也隨之下降了。七月底,我知道了自己的高考成績,竟然還在分數線之上。

二、難忘師恩

上週一,有位18年沒見面的高中同學突然打電話給我,約了幾個要好的同學晚上在大方圓小聚,還有當年的班主任、教導主任趙天祥、校長李勤曉。這位兄弟是南通人,當時借讀在我們班,高考是回南通去考的,因此一直杳無音信。他現在已經是南通某學院的校領導,來常熟招生的。在酒店,大家一見面就都認出了對方,握手寒暄的同時,也開始讚嘆起對方的頭髮,白了、稀了、老了!

老師同學見面倍感親切,喝酒非但不帶情緒,還格外豪爽,幾杯酒下肚,話就開始多起來了。李校長是位慈祥的長者,同學們都藉此機會,連連給他敬酒、問好。在市中讀了幾年書,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只有他的印章,永遠地留在了我們的畢業證書上。趙教導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了,他在高三下學期還擔任過我們的副班主任,因為是市中的尖子班,必須要加強高考前的管理。兩位老師都已退休多年、年近古稀了,但身體依然硬朗、精神依然矍碩,趙教導更是了得,喝了半斤多高度古井貢。

酒確實能壯膽、酒桌上也確實沒大小,當年的數學課代表、現在的省中數學教學骨幹,端起酒杯敬趙教導說:「當年我見你很怕,你那時候很凶。」他是從小天生的卷毛,趙教導卻要他去把頭髮理直了!這一開頭不要緊,同學們都一個個講訴起趙教導當年的厲害來,有半夜點蠟燭看書被發現受教訓的,有在花園裡摘枇杷險些被處分的……趙教導迷著眼睛聽完,說:「你們今天一個個都坐在這裡,喝得小臉通紅,至少說明一點,你們現在不要說事業有成,但都衣食無憂吧?你們那時候都是優秀學生,辛辛苦苦到讀到高三不容易啊,我是怕你們在最後關頭發生意外,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家長啊。我們那時候做老師的,沒有獎金、沒有好處,教學、管理、加班加點是全憑自己的責任感。」聽完這些話,同學們都站了起來敬他酒,「老師,我們都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也從來沒有怨過你,我們現在的一切,與你當年的無私教誨是分不開的。」真的,這些都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人生短暫,師恩難忘,希望老師們能夠健康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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