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沉甸甸的夢想和希望
我們是大學擴招後進校的,據說今年全國大學畢業人數達二百多萬人,就業形勢十分嚴重,尤其我們這些長線專業的,找個工作更不容易。但我不存在這個問題,一是我家裡準備好一筆錢讓我出國留學,二是按我的成績我完全有把握被推薦為本校的研究生。但我考慮再三,把這些機會都放棄了,而執意要考B學院的研究生,因為首先,這所大學名聲很大,培養了很多名人,尤其是著名的播音員、主持人等,我在中學的時候就是學校電視臺的臺長,一直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優秀的電視人,所以高考的時候就報考過這所學校,不料因為專業課沒過,最終沒能如願,這是我平生最大的遺憾,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發誓一定要考上這所大學的研究生。其次,我後來在大學學的是中文,這專業太虛,學了半天除了耍耍嘴巴皮子啥也不會,就業前景暗淡,而傳媒業被喻為朝陽產業,發展機會較多,而且我熱愛這個行業。第三、我的男朋友在清華上研究生,我想跟他在一起。
為了考上這所大學,我可謂廢盡了心機。早在大二的時候,我就托男友找到了一位在這所大學任教的老師,向它瞭解了有關的信息,並買了一套研究生試題回去研究。在兩年的時候裡我會經常把試題拿出來看一看,然後想自己在專業方面能夠達到什麼程度。以後我差不多每年都會借到北京與男友相聚的機會到這所大學看看,順便也認識了一些這裡的老師和同學,並與他們保持長期的聯繫。到了四年級,我乾脆到了北京,在男友的幫助下在這所學校的附近租了所房子住下來,邊在學校聽專業課,邊複習外語和政治。
過了沒多久,我發現在學校附近其實已經住了很多我這樣的考研族,來自全國各地。他們來這裡的目的一是為了找老師拉關係,二是為了探聽各種信息。其中第二點是很重要的,據說學校每年都會舉辦考研輔導班,講課的多是出題的老師。對於考生來說,除了外語和政治以外,最難的莫過於綜合課了,因為這門課牽涉的內容實在太多,漢語、文學、歷史什麼都有,很難複習得到。我做過歷年的試題,每次都很難及格。到了學校以後,認識很多考研的人,經常聽他們議論今年某門功課的出題人是誰,就有托各種關係找上門去的,據說每年都有題目透露出來。在這裡我有幸認識了幾位神通廣大的人,從他們那裡得到了很多資料,尤其是綜合考試的習題,據說都是從出題那裡來的。我開始還不相信,後來考試的時候才發現試卷裡的題目有80%是那些資料裡有的,後來我的綜合課考了141分,也是多虧了那些資料。
應該說在那半年多的時間裏我還是很努力的,那時我對這所學校印象還算不錯,校園雖說不大,但很精緻,而且經常可以在校園裡看到扛著攝像機拍節目的人,還可以聽到很多名人的講座,這是我所在的學校很難有的。所以這因為這一切對我很神秘,也更增加了我對這所學校的嚮往,我懷著這樣的努力著,心裏暗暗下決心,無論如何要實現自己的夢想,為此我要不惜代價。
二、夢想成真後心裏留下的第一道陰影
我是懷著夢想和自信走進研究生考場的,考研究生最重要的是外語和政治,因為這兩門課是全國統考,而且有些難度。絕大多數人都是栽在這兩門功課上,而專業課不及格則很少,尤其是文科。我原來是學中文的,上的也是名牌大學,外語早就過了六級,政治也不錯,但對影視和傳媒瞭解得很少,不過在學校聽過幾門課又看過往年的試卷以後我心裏有了些底。
走出考場,我很興奮,因為我自以為考得不錯,外語估計能考80多分,政治最少也得60分,專業課考試的內容都是我複習過,尤其是綜合課,幾乎都沒有逃離我的複習範圍,所以從考試來看,我可可以肯定自己能上線。而根據往年的情況,這所大學因為連年擴招,生源緊張,上線的考生基本上都很能被錄取。不過以後的日子還是很是很緊張不安,尤其臨近成績公布的那些日子。
今年三月份,我打著找工作的名義,向學校請了假,再次來到北京,在清華附近找了間房子,與男友住在一起,同時緊張地等著成績出來。4月份,各校的成績陸續出來了,我也終於在網上查到了我的成績,外語73分,政治65分,這兩門課比我預想的要差些,而兩門專業課竟都考了145分和148分,這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要知道這幾乎是滿分了,而文科要考這麼高的分數是不可思議的。因為我的總分已經達到了431分,考的又是藝術類,往年這所大學藝術類研究生的分數線一般在300分左右,所以我覺得自己肯定可以高枕無憂了,而且相信這個成績在整個考生也應該算是很高的。
那天我特意到了學校,找研究生處想多打聽些信息,路上偶然碰到了小楊,她是我去年住在學校時認識的考生,她告訴她考了370分,只是外語考了41分,而去年的藝術類的外語分數線是43分,她擔心上不了線,想來找找人。我心想,外語成績是教育部劃定的分數線,找人有什麼用。但小楊說她有個姐姐認識研究生處的Y 處長,這個人權力很大,而且以往有很多外語沒上線的也都是找了他以後才被錄取的。我不相信竟有人有這麼大的本事,但當著小楊的面,不好說什麼。
小楊告訴我,今年的考生普遍都考得好,尤其是專業課,絕大多數都在130分以上,最高的竟有得148分的,原來學校擴招,怕上線的人少招不滿,就讓改卷的老師把專業分往上提,往年總分能達到320分就算不錯了,今年350分以上的都很多。小楊還說光我個專業上線的人恐怕就有200多人。聽了他的話,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按我的成績,我自然不會擔心自己考不上,可又覺得這分數里分明是含了水份的。
我如願拿到了複試通知書,複試的那天我早早來到了學校,在校門口竟又意外地遇見了小楊,原來她也是來複試的,我很震驚。因為我知道,今年藝術類的外語分數線是43分,也就是說,小楊的外語根本就沒有達到國家規定的分數線,可是她為什麼就能參加複試。當著小楊的面,我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裏卻有些不愉快,似乎連以往的那份欣喜也打了折扣。
我來到指定的地點參加專業課複試,看到走廊裡擠得滿滿的人群,我相信了小楊的話。我看過招生簡章,我們這個專業總共也就招80餘人,分到每個方向最多也就10餘人,可如今光我們這個方向上線的就有200餘人,而且還都參加了複試,即便淘汰20%,也還有100餘人,將來怎麼辦呢?我男友在清華上研究生,他說他的導師每年最多帶兩個研究生,按照這樣的比例,這100多人最少需要50個導師,而據我所知,這個系總共也就只有10幾個老師,其中能帶研究生的最多也就四五個人,假如真要招這麼多人進來,怎麼帶呢?
三、美麗的光環背後
收到錄取通知書,我還是很高興,畢竟是在北京讀書,畢竟是中國惟一的一所傳媒和影視藝術大學,而且還可以跟男友在一起。這一高興起來,心裏的那些陰影也就消除了許多。
今年學校開學格外的早,因為要舉行五十週年校慶。我按時來到學校,報了名,辦完所有該辦的手續,然後來到寢室。同寢室共有四個女生,其中我和對面那位叫小Z 的女生都是外校考來的,另外兩個則是本校的,都是電影學專業的,那個叫W的女生學的是製片,而另一個叫X的則學的是導演。
晚上,我與幾位室友聊了起來,才知道這次學校共錄取了一千一百多研究生,連有些沒上線的最後也都被錄取了。因為進了211,加上又要改成傳媒大學,為了適應形勢的發展,所以必須擴大辦學規模。我聽著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因為我知道很多隻考了300分左右的人竟然也跟我在一起學習,似乎覺得自己考那麼高的分很是吃虧!這研究生本身似乎也是貶過值的,原先的喜悅似乎也變得有些愚蠢,不過當著室友們的面,我可不敢把這種心態表露出來。
入學以後的那些日子,學校頭等的大事就是準備五十週年校慶。為此學校要舉辦很多活動,有各種各樣的學術會議,也有各系的成果展覽等等,更令人興奮的是要與中央電視臺舉行一次大型文藝晚會,到時許多有名的校友和明星都會回來捧場,這令我感到興奮,甚至有些激動,有些忘乎所以,覺得這所大學也變得格外偉大起來。
雖說是校慶活動,每個班卻只能發幾張票。我們是新生,學校出於照顧,給我們的票要多一些,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去。我們的班長是個男孩,對我不錯,偷偷給了我一張票,我這才得以參加這天晚上在大操場舉行的校慶活動。
那天的晚會的確給我們的學校罩上了一層美麗的光環,也給我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那些我們只能在電視裡看到的校友來到了學校,站在了那個舞台上,他們每一個人的出現都會引起一陣轟動,一陣叫聲。但其中也有些不和諧的聲音,譬如有位很有名的主持人在台上談到她當年怎樣珍惜校徽的時候旁邊就有人在罵她弱智或者傻冒,我自己也覺得這女的實在不會說話,而且很做作,很沒勁。還有別的那些主持人也是,好不容易回到母校,卻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似乎除了那張臉,也就沒什麼可以誇耀的了。還有,整個晚會似乎都是播音系的人在唱獨角戲,別的專業的呢?難道這麼多年了,除了播音系,別的專業就沒有培養出來什麼像樣的人才?不過想想也是,譬如我們二級學院,從專業設置來看,除了我們系是搞晚會的以外,其餘專業都是以搞電影和電視劇為主,可是並沒有聽說過有誰在這方面很有名,前些天看到學院門口張貼著幾張海報,據說是我們學院畢業生做的電視劇,但都是文學系的畢業生,那麼導演系呢,他們的畢業生都到哪去了?他們又有幾個能夠拍電影拍電視劇的?
四、怪現狀之一:無從選擇的導師
轟轟烈烈的校慶過後,學校和我們都沉靜下來。這時候我們最關注的莫過於導師的選擇了。我原來看過北京電影學院和戲劇學院的研究生招生簡章,那上面都標明瞭每個導師的名字及所從事的專業,而我們學校招生簡章裡則沒有任何關於導師的信息,我又是從外校來的,對導師的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那天系裡安排我們與導師見了面,這才知道我們這個專業果然有80多人,而坐在台上的導師只有5、6人,通過系領導介紹才知道,這幾個導師當中有兩個是學音樂的,主要研究音樂晚會,還有一個是研究詩歌的,據說也是著名的詩人,還有就是系主任自己,似乎既搞晚會也搞專題,其他幾位都是搞戲曲的,既帶戲曲專業,又兼帶我們這個專業。
我在台下聽著,心裏涼了半截。原來我是對欄目和專題感興趣,將來想到電視臺去做一名欄目編導或記者,當初報考的時候,我原本想這廣播電視文藝專業應該可以把我想學的包括進去,沒想到竟會是這個樣子。在這幾位老師中,我真不知道該選誰做自己的導師,首先我沒法選擇那位詩人做導師,因為我對詩歌實在不敢興趣,再說這年頭誰還寫詩呀,寫詩的人自己都要淪為乞丐了!我也沒法跟那兩位學音樂的老師,因為我是學中文的,對音樂一點感覺都沒有,而且五音不全,惟一的選擇就是系主任了,好歹她也是搞過專題和欄目的。可是一問別人,因為多數也跟我一樣,原來都是學中文和歷史、哲學的,所以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而且我聽說她帶的學生已經夠多的了,她會要我嗎?
回到寢室,學生們議論紛紛,都覺得很失望,也很擔心。只有W和Y有些不以為然,她們都是本校畢業的,想法跟我們也不一樣。W頗有成府地說,本校的導師可以分三類,一類是當官的,譬如校長或二級學院的院長,這些人可能學問並不怎麼樣,但在那個位置上有權力有關係,找他們做導師,沒准將來能留校或者幫忙找個好的工作;第二類是做學問的,跟著他們或許學到些本事,但找工作的事就指望不上了;第三類則是既沒學問也不當官的,這種人最不能選的,跟著他們既學不到本事,找工作也指望不上。我聽著心裏很舒服,覺得這想法難免有些俗氣,但一想也有道理,心裏還暗中把本專業的幾位導師對了號,系主任顯然是屬於第一類,兩位學音樂的算得上第二類,那位寫詩則只能算第三類了。衡量再三,我決定選系主任做我的導師。
我給系主任打了電話,開始系主任很為難,說每年跟她的學生實在太多,在我以前就已經有四十多位報了她的,加上原來帶的已經有40多學生,所以今年想少帶一點。我很失望,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希望。系主任後來說讓我還是報上,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導師是雙向選擇的,我也可以再選別的導師。
我又給搞音樂晚會的那位導師打了電話,他的話跟系主任的話沒有什麼區別,說他這些年每年都帶了20多個研究生,不算我們這一屆現在帶的也是40多人,很多研究生見了面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還抱怨說自己現在不是給研究生當導師,而是當一個大班的班主任。不過最後他也讓我先把名報上,他看看情況再說。
回去和同學們一跤流,發現每個專業的情況都差不太多。畢業於本校的W說這也難怪,這幾年研究生擴招太厲害了,她表姐原是大前年從本校畢業的,那一屆畢業的研究生只有50餘人,可到了去年,卻已經招了800人,而到了我們這一屆則招了1100多人,據說還要擴招,按照教育部的要求,本校本科生要達到 15000人,作為研究型大學,研究生在校人數要達到7000人,而博士生要達到2000人,也就是說以後我們學校每年招收的研究至少要2000多人,這種發展速度實在令人害怕!我特意上學校網站查了一下,如今本校的教師人數不足800餘人,而副教授以上職稱的僅有400餘人,而真正能夠帶碩士研究生的不會超過300人,倘若每年招1000餘人,那麼每個老師每年平均帶3 -4人,三年共11人,如果招2000餘人,則每個老師平均帶20餘人。
我無法選擇,只得兩個導師都報了,過了沒多久,事情便有了結果,可能因為我入學考試成績太好,總算如願以償。那天導師讓學生們去見面,發現今年跟導師的竟有40餘人,而且他還同時帶了音樂學專業的研究生。導師見了我們,似乎也很無奈,說自己本沒想帶這麼多,但沒有別的辦法。不過當我介紹自己的時候,他似乎對我還有印象,說我考得很不錯。夾在那麼多師兄弟妹之間我很擔心,這麼多的學生,怎麼帶呀?沒有半年一年的時間,恐怕導師都沒法認全我們。果然過了沒幾天,我見了導師,跟他打招呼,看他茫然的神情,我就知道他根本就沒認出我來。不過我不怪他,那麼多的學生,他能認得過來嗎?換了我,肯定也會這樣的。
五、怪現狀之二:計算機教授當上了電影學碩導
在我們寢室,除了W以外,別的同學都確定了導師。這天晚上幾個同學湊在一起談論導師的事,只有W沒做聲。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她們連導師是誰都還不知道。那天開導師見面會,導演、藝術與技術和編劇等方向的導師都去了,而製片方向的導師則一個沒有,而且到現在也不知道導師到底有哪些,有人問過研究生院的副院長,連他也說不清楚。W原本就是本校畢業的,學的就是製片,原來她報的是別的方向,後來調劑到了製片方向。據她說,這專業本科是在管理系,研究生卻放在影視藝術學院,估計導師也是從兩邊分派的。
我覺得很奇怪,學生都招上來了,居然不知道誰能當導師!當初看招生簡章,我曾經注意到這個方向,它是掛在電影下面的,給我的印象,那段話寫得很長,還列了許多導師的名單,說的很牛,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而且還拍過戲,有實踐經驗,還有海歸派,看著很讓人動心的。我曾經也想過要報這個方向,但因為實在不懂製片是什麼玩意,也來不及做準備,只好放棄了。可是現在怎麼又確定不下來導師呢?
W說這裡的事情很是複雜,原來管理學院有個製片教研室,也有幾個很牛的老師,尤其是有位叫C的副教授,原本是教研室主任,是北大畢業的,就是太牛!就是他擅自做主把這個方向掛在影視藝術學院,還以為自己就是導師,公然在課堂上說自己要帶就帶北大清華的畢業生,本校的學生他是一個也看不上的。所以她們班的同學除了一位女生以外都不敢報自己本來的專業,後來那老師把領導得罪了,導師沒當上,教研室主任也給撤職了,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和另外一個同學才有機會轉到製片方向來。但管理學院製片專業除了那位老師以外再沒有別的副教授或教授,但這個專業原本就是管理學院的,要是連一個導師都沒有總有些說不過去,事情可能也是卡在這兒!
過了沒幾天,W從系裡開會回來告訴我,這個方向的導師定下來了,一共有四位,一位是管理學院的副院長,搞計算機的,一位是副校長,搞管理的,原來也是從管理學院出去的,算是管理學院的人,另兩位是影視藝術學院的,一位學導演,另一位則學攝影,據說學攝影的那位老師還沒及格,只能掛在另外影視藝術學院副院長的名義,而這位副院長是學編劇的。我聽了覺得很奇怪,在這些導師居然沒有一個是學製片的!學導演的和學攝影的也就罷,多少總還能挂得上邊,這學計算機和學管理的,跟這電影學怎麼能夠挨得上了呢?我問W,那位副院長是否懂得製片,上本科的時候是否給他們上過相關的課程,W說沒有,人家是搞計算機的,在系裡那邊還帶著計算機碩士,聽說還要帶計算機博士,哪有時間學製片呀?我說他不懂製片那怎麼能帶製片的研究生呢?W不以為然地說人家是領導嘛,製片也不是什麼大學問,再說這種事情在學校不多的是嘛。看她不以為然的神態,我反倒覺得自己真是太天真太可笑了。
話是那樣說,W在導師的選擇上還是費了些周折。本來她是想選那位學導演的老師做導師的,畢竟人家是拍過電影或電視劇,跟了他多少能學到些東西,他去找那老師談過,但那老師已經有兩個學生,原來都是學導演的,本來就是衝著他才考了這專業,所以婉拒了她。後來她又想去找那位副校長,但另一位同學已經報了他的,這位同學與她同班,也是學製片的,入學成績考了430多分,w覺得自己競爭不過她。最後她只能選擇那位計算機教授了,她給那位教授打了電話,那教授倒是很熱情。後來W告訴我,她的導師帶的學生原來全是學製片的。我聽著W的話,心裏感到一陣悲涼,不來這上研究生,我可能連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我真的很想知道,一個電影學碩士跟著一個計算機教授到底能學到什麼!想想W,我覺得自己算是夠幸運的了,畢竟我的導師還不是學計算機的!
六、怪現狀之三:不懂電影的電影學博導
我和小B是上課時認識的,他的碩士導師是V,那天我去蹭課,上課的就是他的導師V,當時他也在。
在我們這所學校,V是個很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原先是地方某大學中文系年輕的教授,作為特殊人才招聘來的。據說他的學問很好,也出過不少文學和哲學方面的書,到了這裡以後馬上就寫出了電影學專著,而且當上了碩士生導師,後來又上了電影學博士,然後就當了電影學的博導。小B就是他帶的碩士,如今又準備考他的博士。
我是慕名去聽V的課的,此前很多人都說他的課講得好,而且很有名士氣派。那天我特地約了小B,求他帶了我去。V教授看上去四十多歲,給人的感覺是有些不修邊幅,甚至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有很些髒,至少不大整潔。上課的時候總愛抽煙,牙齒髮黃,經常鬍子拉碴的,一點都不講究,他似乎很以此為榮,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賣肉的。他講的是藝術理論課,可是我聽了半天,他講的全是哲學,什麼老子莊子呀,海德格爾薩特什麼的,我看周圍的同學聽的都很認真,有些同學的眼睛甚至流露崇拜的神色。我因為原來是學中文的,對哲學也很感興趣,他講的那些東西也就一點不稀奇。我很希望他講電影,可是他往往剛提到電影就轉別的地方去了,這樣四節課下來,我竟沒有得到任何有關電影的知識和信息。課間休息的時候,我特意找了他,想和他談談電影,我問他對王家衛和李安的看法,竟發現他根本就沒看過王家衛的電影。
我很失望,課後對小B談到我的看法。小B說V有很好的文學和哲學的功底,但對電影完全是不懂的,他研究電影,其實也就是把哲學和文學那套東西塞進去,再用電影的外衣包裝起來,看他的書,其實也就這些東西。我問小B,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考他的博士?跟著他能學到什麼東西?小B說,他也知道學不到什麼東西,他要的只是那頂博士的頭銜,也正因為他不懂,才好矇混過關。再說電影就那些東西,他原先又是學電視的,在專業上早就沒有問題了。我卻感到納悶:一個不懂電影的人怎麼能夠當上電影學的博導呢?小B笑話我說真是少見多怪,這樣的事在學校多的是,有些博導可能連鏡頭是什麼都不知道,有位博導在給自己的碩士生講課的時候大講某部電視劇長鏡頭,下了課他碩士生才暗中告訴說他舉的那些長鏡頭例子其實都是已經切換了好幾個鏡頭了。我當時無話可說,但心裏真是覺得很恐怖。
七、怪現狀之四:博士生上的是專科生的課
拿到這個學期的課表,我感到很失望。除了英語和政治這樣的公共課,這學期給我們開專業課的都是博導,有的還很有名氣,說得上是學術權威。可我總覺得這些課過於理論化,譬如廣播電視藝術或電視文藝學或藝術批評方法等等。因為我考這個專業的目的並不是想做學問,而是想學會一門生存的技能,電視這種東西其實也更多的是一門技藝,從學問的角度真是沒有什麼好研究的。可是老師說上研究生就是為了要搞學問的,不是為了創作。可是據我所知,很多同學其實都是想到電視臺做節目的,倘若要做學問,那我們幹嘛要搞電視呢?而且社會需要那麼多研究電視的人嗎?
這天是G教授的課,上課的地點是很大的會議廳,我早早趕到那裡,發現那裡已經擠了有三四百人,場面的確很壯觀。我找不到座位,只得在地上坐著,心裏很不是滋味。我總覺得研究生上課不是這樣的。聽我原來一位老師說,他們那時上課就只有幾個人,有時還到導師家裡,邊喝茶邊上課。這話給我的印象很深,所以在這樣的環境裡就覺得很不適應,也很失落。聽說來聽課除了我們碩士以外,還有G教授自己帶的博士。
G教授是學界的權威,在電視界可謂德高望重,我對他也是慕名已久。他講課很有激情,我卻怎麼也聽不進去,因為我覺得他講的那些東西太空洞,沒什麼用。譬如電視是不是藝術?G教授慷慨激昂地講了半天,我卻想它是不是藝術有什麼關係呢?是藝術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這片子該怎麼做還得怎麼做!以前我看過他的書,那書是很多年以前出的,我發現他講課的內容與書中的內容幾乎沒有改變,連舉的例子也是原來的。
回到寢室,我感到很失落,發現X躺在床上沒去上課,問她為什麼。X說G教授的課他早就聽過了。我說你那時上的是本科,現在人家是給研究生上課,內容肯定不一樣的。X說不會的, G教授講的都是那套東西,給專科上和給博士上都一樣,不會有區別的。她問我G教授是不是又舉了《西藏的誘惑》,我吃驚地問你怎麼知道,X笑了笑說老B學院的人都知道他上課永遠是那一套,十幾年來從來沒有改變過。我沒說話,心想怎麼會這樣,倘若博士和專科上的都是同樣的課,也就是說即便在這上博士,受到的是與專科生或本科生同樣的教育,那麼上這博士又有什麼意義呢?
後來又上了其他幾門專業課,情況也是一樣的,人很多,講的都是些空洞的理論。讓人覺得這些博導們其實都不是真正懂得電影和電視的,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麼用。而且我真的不明白,既然上的是研究生,總得有些研究的環境和氣氛,而我們上課的條件還不如本科生。一般說來,本科生的課最多也就四五十人,而我們幾乎每門專業課的上課人數都達到數百人之多,真是太可怕了!
為了多學點東西,我便四處蹭課上。既上本科生的課,也上過博士生的課。我果然發現,博士生的課其實與本科生的課沒有區別,有時甚至還不如本科生的課好。本科生的課至少有些系統,而博士生的課往往雜亂無章,令人不知所云。
八、怪現狀之五:基本沒有區別的專業或研究方向
從招生簡章看,學校招收研究生的專業有10餘個,但從課程設置和畢業去向來看,很多專業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譬如新聞學與傳播學,其實就是一回事,上的課程沒有區別,畢業分配也是到電視臺或報紙去當記者或編輯。還有電影學和廣播電視文藝學,其實都是研究電視,因為搞電影,我們根本就搞不過電影學院,而且我們的學生也根本拍不了電影,甚至也拍不了電視劇。我們強項是電視,就是電視,也只能搞新聞或專題,連電視劇也搞不了的。從現實來看,我們學校所有的學校,無論本科還是研究生,最好也是最可能的去向就是到電視臺去當記者或編導,所以絕大多數來我們學校學習的人,其實都是想學習做電視的。在這半年裡,因為老去別的系蹭課聽,我發現其實所有的課程都大同小異,譬如說每個專業肯定都會開聽語言或電視節目製作之類的課程,就連文學系本科或戲劇戲曲專業的研究生,也都會開些電視方面的課程。我有一個老鄉去年考上了戲劇戲曲專業研究生,當時我覺得很奇怪,問他為什麼要考這樣的專業,他說學什麼專業並沒關係,重要的是要學會做片子,前些日子他告訴我,他正準備畢業論文,寫的是電視劇方面的,我說這跟戲劇戲曲好像沒什麼關係,他說戲曲那玩意他也不懂,再說寫那玩意多沒勁,連導師都不願意他們去搞那玩意。我想,既然學了沒用,幹嘛還要設這樣的專業呢?他說這也就是個名目,要不憑什麼招這麼多研究生呢?
這一個學期的課下來,給我的感覺似乎我們上研究生最重要就是要學會做片子,這才是我們的立身之本,儘管導師們都說要培養我們去搞研究,但其實沒有幾個人是真正感興趣的。而且能做片子,這正是我們學校惟一的優勢,失去了這個,我們憑什麼去跟人競爭呢?但問題是如果我們所有的人都是為了去做片子,那麼設這麼多的專業有什麼意義呢?而且說白了,做片子其實是本科的事,在這方面我們並不佔優勢。所有的人都去做片子,而且還只能做新聞或欄目專題,這就意味著我們只有一個出口,到畢業的時候所有專業上千研究生還有幾千本科生共爭那些飯碗,那將會是怎樣的局面呢?這樣的結果我真的不大敢去想,真要想起來便會感到害怕,感到沮喪!
九、怪現狀之六:不會導戲的導演碩士和不會編劇的編劇碩士
有一位湖北老鄉,原先是某重點大學學工科的,成績很好,畢業的時候系裡推薦他免試上研究生,他拒絕了,因為他一心想當導演,拍電影,拍電視劇。經過努力,他終於如願以償,考上了導演研究生。可是過了一年多,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法學會拍電影,甚至連拍電視劇也不會。我問他怎麼會這樣,他告訴我說,他們那個專業是電影學的導演方向,但實際上系裡沒有一個老師是真正拍過電影的,即便拍過也沒什麼影響,而且他們開的課也都是理論課,譬如文學史、電影史、電影思潮和電影評論之類,根本就不是說要培養導演的,而且導演系成立這麼多年,真正培養出的導演屈指可數,他的那些師哥們,多數都在北京漂著,沒一個真正搞電影的,連能拍電視劇的都沒聽說過,所以他失望,覺得這樣下去自己恐怕一輩子都當不成導演了。
我還認識一位戲劇文學系的師哥,原來他是想做編劇的,後來卻發現給他們上課的那些老師多數自己都沒有做過編劇,說是也上編劇課,可要不上成文學課,要麼就上成了精品賞析,更有上成視聽語言的,而關於編劇的理論和技巧,連門都沒挨著。所以他心裏很虛,不知道畢業以後自己能幹什麼。
我想,其實這樣的顧慮我們每個人都有。從目前看,我們學校的畢業生找工作似乎並不困難,這是因為很多人都有後臺,家裡不是有錢就是當官的,而像我們這些平民子弟只能靠自己。據我所知,前面幾屆畢業的研究生還有不少沒找到工作在北京漂著的,我們這一屆這麼多研究生,要是學不到真本事,前景如何真是令人擔心。
十、怪現狀之七:外來碩士生的尷尬處境
社會上對本校畢業生的評價是上手快但沒後勁,就是說跟一般綜合性大學相比,我們學校所學的東西還是要實一些,至少還能學到些技能,這話對於本科生來說是這樣的,但對於我們這些研究生則未必,尤其是我們這些從外校考來的更是如此。
半年的時間裏我認識很多從外校考來的研究生,大多數都是學哲學、中文、歷史的,這些專業理論性太強,很不實用,也不好找工作,這些事傳媒業發展很快,收入也高,所以很多人就想借考研的機會進入這個行業。
我們考這所大學的目的多是很明確,就是想學點手藝,將來進入傳媒業,可事實上我們很快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們這些研究生,尤其是我們這些從外面考來的研究生實際處於非常尷尬的境地。
雖然我們的文史哲基礎較好,但在那些本校畢業的研究生面前卻難免有些自卑。至少人家還會做片子,而我們什麼都不會,每當在校園看到那些背攝像機的人還很羨慕的。雖然我們也想學,可是根本沒有機會,一來按照學校的培養目標是搞研究的,做片子是本科生的事,二來我們的所有課程都是理論性的,想學點實在也沒機會,有時候想去做片子也拉不下面子來。尤其我們這種專業,跟電視實際上還有些距離,所以注定很難有機會做節目的,可是除了做節目,以後我們還能做什麼呢?社會也不會需要這麼多研究電視的人呀!從上幾屆畢業生的就業情況看,研究生畢業也有不少是到高校去的,可人家要你也是讓你去教什麼視聽語言、電視節目製作之類的實踐課程,那些理論課根本就不會輪得著我們去上的。
十一、怪現狀之八:教授與花匠
那天在校園裡,我很意外地碰到了小A。小A與小楊考的是同一專業,複習的時候還住在同一個出租屋裡,他初試考了400多分,也參加了複試,但不知為什麼沒有被錄取。今年他還準備報考,並且又在附近租了房子。
說到沒有去年沒有被錄取的事,小A很有些忿忿不平,說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以為考了那麼高的分,錄取肯定沒有問題。結果很多分數比他低的人甚至連分數線都沒上的人都錄取了,他的初試分數超出分數線**十分,結果卻名落孫山。他還說小楊之所以被錄取也是找了人的,不但給了錢,可能還有別的事。我聽著覺得有些不可信,畢竟這是學校,考研總還是公平的,小A沒被錄取肯定是他複試考得不好。但小A說千真萬確,小楊的確是找了人,找的是研究生處的處長,這人權力很大,而且貪財又好色,很多人都是因為找了他才被錄取的,小A有個老鄉也在研究生處,聽他說每年研究生招生完了以後學校紀委總會收到大摞的檢舉信,前些年還有個研究生畢業後給學校寫信說當年他為了上研曾經給這位處長送過一條金項鏈,這條項鏈當時就戴在這位處長夫人的脖子上。我聽著覺得半信半疑,既然誰都知道他是這樣的人,那他怎麼還能當處長呢?小 A說是因為他有後臺,校長也總是保他,別人也沒辦法。據說校長為這事也很生氣,曾經想讓他下臺,但不知為什麼他仍然還能在台上。
可能因為是藝術院校,校園裡經常會流傳一些緋聞,尤其在中戲黃定宇的事被媒體曝光以後,這種傳聞更多。那些老生到底跟我們這些外來生不一樣,他們消息總是比較靈通,而且什麼都敢說。那天幾個女生聚在寢室裡,說起復旦有位教授嫖娼的事,電視系的小Z說這種事根本不算什麼,有一次他聽某主任喝了酒對人說去年他跟某位副校長到東北出差,那副校長公然嫖了俄羅斯姑娘還讓這系主任買了單,說這話時系主任覺得很屈辱,說按照通常的說話有幾種錢是不讓人出的,比如賭債,還有嫖債。我聽了很震驚,堂堂一個大學校長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小Z說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她又是那位系主任的學生,這種事情也絕不是空穴來風!小 Z又說,這個學校有四大花匠,那位副校長名列四大花匠之首。我問她花匠是什麼,小Z想了想笑著說,花匠就是風流採花賊。
我從小對老師就很尊重,無論是在小學中學還是大學,小Z的話對我來說絕對是不可思議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呢?當時我也並沒往心裏,只當是笑話,說說也就完了。可是久而久之,這些話對我還是產生的影響。甚至有一次導師要找我去談話,我心裏突然覺得有些害怕,竟不敢獨自去見導師,後來愣叫了師妹跟著去。而且跟任何男老師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會心神不安,心裏懷著戒備的心理。其實我也知道,並不是所有的老師都是花匠,大多數老師都是好的,但我總是無從擺脫這樣的心理。
十二、希望在何處
我曾經與男友談到過這些事情,男友說其實現在這樣的事情哪都有,即便北大和清華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勸我別胡思亂想,別幹傻事,而且憑我們個人的力量是沒法去改變這樣的現實的。倘若讓別人知道了,我在這所學校肯定會呆不下去的。
男友的話並不令我信服。說實在的,我對這所其實是很有感情的,也許正因為我對它太有感情了,對它愛得太深,才不能容忍它目前的現狀,而在我看來,這一切應該是能夠改變的。
現在我把這一切都寫出來,絕不想傷害我的學校,更不想傷害我的老師和同學們,我只是揭示出我們學校研究生教育中的某些缺陷,讓更多的人來認識它們,這樣也許就能夠促使我們學校的領導痛下決心,改變現狀,使我們的學校變得更加完美。也只有這樣,我們的學校才會有希望,我們這些研究生也才會有希望。
因為某種緣故,我沒法公開我的真實身份,但我始終在用目光注視著我們的學校,默默地等待應該到來的改革和希望!如果等不到這樣的希望,我就只能逃離,或者到國外去,或者讓自己在絕望中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