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當初宣布法輪功為「邪教」,舉國大揭批的時候,我就認為於法無據,是一個愚蠢而野蠻的決策。從法與理上說,首先信仰自由是憲法權利。其次,如果確如媒體宣傳的那樣有人因煉功出現問題,那也是他單個人的問題,他自己承擔其後果,政府不應殃及整個煉功群體,就像某人開車出車禍,政府不能禁止所有的人開車。再次,如果確有人因修煉走火入魔影響了別人或公共生活,包括如政府媒體宣傳的那樣傷害別人或家人,有民法和刑法在,依法處置他個人就是,也不應該傷害整個群體,就像一個人酒後傷人,不應連帶處置一切飲酒者一樣。因而對待法輪功實行所謂的名譽搞臭,精神搞垮,甚至肉體摧殘或消滅,是無法無理的行為。再則,我雖然沒有練法輪功的朋友,可畢竟見他們在公共場地上練過,往往伴著晨曦,一種很清新的印象,怎麼可能是邪教?邪教即便不在下水道裡集會,起碼也在黑屋子裡活動吧,有坐在大街邊迎著晨曦煉功的邪教嗎?感情上不太能讓人接受。
第二,就具體原因說,法輪功圍坐中南海到底算什麼罪?究竟該攤什麼罰?民眾靜坐示威,是行使自己正常的公民權利,什麼罪也不是嘛。那麼為什麼招來殺身之禍呢?是江澤民一個人的恐懼感。「按這個陣勢發展下去,不得了呀!」於是實行所謂「扼殺在萌芽狀態」的政策。大陸官方常說把這個扼殺在萌芽狀態,把那個扼殺在萌芽狀態,殊不知這是一個非常非常非法的表達法。法律依據的是今天的事實,不是明天或明年或一百年後可能成為的事實。「扼殺在萌芽狀態」的做法實際上是依據未來的可能性加以定罪。如果以可能性定罪,那麼每個嬰兒都應該被殺死,因為長大以後他們可能會犯罪。這是野蠻的希律王的邏輯(耶穌誕生以後,希律王聽說伯利恆有一個新生嬰兒將來要做猶太人的王,便差人殺掉伯利恆兩歲以內的所有男嬰)。最近北京對公民維權活動又玩這一套「扼殺在萌芽狀態」的非法遊戲。它對任何異見人士的迫害,也都是基於這種野蠻的希律王的邏輯。
這種做法不僅沒有扑滅法輪功,反倒「成全」了法輪功,製造出一個中國號的不必上十字架的耶穌。大凡一個新宗教或新教派誕生,總要伴隨開山者及其追隨群體的受難。受難不一定必然成氣候,可是成氣候幾乎必然要經歷受難,這是人類精神史和宗教史的普遍規律。受難對於一個新宗教或新教派的長成,就好比髹漆之於木器,鎦金之於黃銅。當年希律王不惜枉殺伯利恆兩歲以內的所有嬰兒也沒有滅掉耶穌,羅馬總督的十字架也未能阻止基督教的對外傳播。而今的法輪功,雖有希律王,卻不再有羅馬總督;而今的法輪功,已從中國的迫害中走向了世界,傳至全球七十多國。
第四,當時國內,法輪功已經成為敏感的,大家都不願去觸及的傷口。什麼是敏感問題?所謂敏感問題,就是公議與當下政治評價不一致的問題。一旦社會中橫亙著這麼一個敏感區域,猶如人人喉中有一個「公鯁」,誰都不舒服。中國的政治冤案,往往經歷這麼三四個蛻變階段:一是舉國眾口一致惡罵吐唾沫時期;二是大家不願觸及的敏感時期;三是民間公開抱不平時期;四是官方正式平反時期。
而今一旦中央予法輪功以平反,大家就可以平蹚這塊禁區而再不用擔心觸雷,多好啊。
可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去年12月中旬的樣子,《大紀元》開始連載《九評共產黨》。我心裏一格登:糟糕!看來法輪功平不了反,與共產黨徹底「弄掰啦」。不久海外中文媒體陸續傳出國內加大擠壓迫害法輪功的消息。再後來,就是一些外國公司和政府擠兌法輪功媒體和法輪功練習者的消息。最近數月,雙方不斷較勁,一方掀起退黨潮,一方掀起保先潮。
共產黨與法輪功現在就這麼死磕,是不是真的到了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程度?我不這麼看。那麼怎麼轉圜呢?談判。這麼敵意十足怎麼談?可以談。難道比朝鮮核問題還難談嗎?難道比布希總統與金正日還敵意嗎?人家還談呢,都談六回了。達賴,結了快50年的仇了,還談呢,怎麼共產黨與法輪功就不能談?與國民黨,冷凍了60年,也都開談了。只要是人,都可以談,何況共產黨與法輪功之間無需第二種談判語言。只有人與野獸,沒法談(人與野獸之間也還存在一定程度的可溝通性)。談的理念解決了,怎麼談就不成問題了。
中國的好多社會政治問題,在我看來,根子在於缺乏文明的強勢倫理。換言之,中國的社會政治問題通常是由於強勢一方行不由徑導致的。所謂強勢就是通吃,所謂強勢就是踩死你,摁死你,浸死你,灌死你,捏死你,踢死你,掐死你,整死你,污辱死你,血口噴死你,屈死你,冤死你,耳瓜子摑死你,憋住不准哭憋死你。這哪叫強勢啊,這連霸道都不算,這叫流氓惡棍,地痞無賴,社會渣滓。文明的強勢倫理是大度能容,是紳士派頭,是放下高身段的低姿態,是拍肩膀的朋友,是修文德以來之的王道氣派。如果校正了這些愚昧野蠻的強勢倫理,沒有不可談的。古人說,「一人向隅,舉座不歡」。大家圍坐一張桌子,有一個人向著牆角坐著不吭聲,滿桌子的人都高興不起來,更不用說他向隅哭泣。一個國家就是一張大桌子,國家領導人的職責就是讓那些向著牆角坐的人把臉轉過來,與大夥一起吃喝談笑。我看現在咱中國,沉醉於萬國來朝迷夢的領導人比較多,你看接待外賓的紅地毯,那個紅,那個長,你看接待連戰宋楚瑜曾蔭權這些「藩邦」真假頭頭那個熱切,要是接待上訪者都像這樣慇勤,該多好呀。中國,不要搞什麼花裡胡哨的萬國來朝,要搞萬民來朝,真正讓那些向隅而坐而泣的百姓把臉轉過來。海外流亡的中國人,國內上訪的中國人,各種非刑事理由抓起來的中國人,都是那些向隅而坐而泣的人,應該想辦法把他們的臉都轉過來。
在這個問題上,我認為中國共產黨的「歷代」領導人都存在一個觀念誤區:他們都過分看重黨主席一職,不看重國家主席一職。其表現就是:他們不擇手段抓統治權,但是不不擇手段提高人民的幸福感。作為黨主席,盯的是執政黨的權力;作為國家主席,關心的應是「億兆子民」的幸福。讓我們回味一下這「幾代」主席,他們滿嘴都是什麼東西?一天到晚地,幾十年如一日地,黨的領導啊黨的領導啊,全是這玩意兒。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他們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那種對「億兆子民」的無等差的慈愛之心。在這一點上,他們連個好皇帝的心腸和胸懷都趕不上,有時甚至比壞皇帝還壞。
我想這裡頭另有兩個觀念誤區。一個是階級論誤區。人是分階級的嘛,國家是階級壓迫的工具嘛,不是你壓迫我,就是我壓迫你,「二者必居其一」。至於一個國家領導人,就是階級壓迫的總頭子嘛,怎麼可以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可能嘛。一個國家就是一張大桌子,既然國人不能人人都向桌而坐,必然得有人向隅,那就讓他向隅好了。資產階級人性論那一套,我們不信。再一個誤區就是,認為現在中國的問題是積重難返,一返就必然亡黨亡國,返也是亡,不返也是亡,橫豎都是一個亡,不返好了。用核武器把共產黨的統治者與中國,與美國,與全世界,捆綁在一起。想讓我共產黨下臺嗎?大家一起滅亡。
其實這兩個觀念都是誤區。先說第一個,國家是階級壓迫的工具,也只是人類各種學說裡的一種,還有說國家是協調階級矛盾的工具呢,還有國家是讓弱勢不那樣無助的工具呢,很多說法的嘛。即便是說你只宗奉階級論,國家是階級壓迫的工具,國家領導人是階級壓迫的總頭子,那麼為什麼美國這個階級壓迫的工具就沒有我們中國這個階級壓迫的工具這麼殘酷,這麼血腥呢?可見即便是階級壓迫的工具,也還是可以再壓迫得好一點的嘛,別壓迫得這麼沒人性。
再說第二個。我不僅不認為中國已經積重不返,而是易返如翻掌耳。像國民黨最近做的,由胡錦濤主席坐鎮,先直選下屆黨主席,接著直選國家主席,下「民族和解詔」 ,大赦天下,我保證一點不會亂,一個難民都不會有,連一顆狗頭都不用落地,更不要說人頭落地,更不要說「千百萬人人頭落地」,這樣和和美美中國就民主軟著陸了。一旦中國不再在國際事務上使壞,人類將迅速進入千禧年。最起碼今後500年之內,國際政治的天空將是一片艷陽,我怎麼想也想不出人類頭頂上還會有什麼「人為的陰霾」存在。從此人類就可以專心解決「自然陰霾」,如飢餓,疾病之類。你看現在,聯合國裡各國政治家和外交官都在幹什麼?一方以中國為代表,只想幹反民主自由人權的壞事,另一方以美國為代表,不得不阻止幹壞事,精力都耗這兒,哪有時間管飢餓,疾病這些自然陰霾。中國一定要檢討自己在聯合國裡到底干了什麼。
封建君主制度,孬得沒有一塊好地兒,像那後宮制度,「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搞得三千宮女們見公狗都覺得是雙眼皮的,哪有一點人性啊。可是君主制度到底還是有一點人性閃光,那就是皇恩大赦。這可能是中國幾千年君主制度唯一的好傳統。可是這麼個好傳統,到毛澤東時代還給拋棄了。毛澤東的政治犯沒有一個被毛本人赦免的。鄧小平倒搞過大赦,平反昭雪,赦的是毛澤東的政治犯,他自己製造的政治犯還是一個沒赦。江澤民既沒大赦鄧小平的政治犯,也沒大赦自己製造的政治犯,倒是與時俱進出來一個御國新方略,就是大封將軍,被江澤民加封晉升的將軍有好幾上百吧。如今胡錦濤似乎已經繼承了這兩招:加封將軍,但決不大赦天下。這是什麼治國思路?這是給鐵皮火藥筒外加鐵皮的辦法!我建議胡主席:一,加封將軍,同時大赦天下;或者大赦天下,不必加封將軍。中國人民已經不能再承受槍桿子的政治高壓,他們迫切需要慈愛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