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閻氏,熊羆其身,錦繡其內,國朝三年生人。少時頗喜五禽之戲,青壯而入角力之坊,舉凡斗賽技擊之術,多所涉獵,唯蹴鞠未嘗親歷者也。然閻氏頗潛心於國朝角力之堂奧,間有文論出焉。
蓋蹴鞠,我朝大宋年間首創於世者,高俅以太尉之尊,挽錦衣於上,束稠絝於下,踢顛騰挪,輾轉如意,玩林沖於白虎之堂,逼宋江於水泊梁山,改大宋江山於玩物,換靖康之恥於終場,此乃我朝蹴鞠祖宗之行狀也。
近世以來則不然。西夷列強未知幾時竊得我朝蹴鞠國粹,竟爾東學西用,光大發揚,遂成國之利器,二戰以來,風煙不再,諸國頗厭和平之久長,乃借蹴鞠之術以戰,勝則舉國歡騰,敗則婦孺落淚,蹴鞠之鵰蟲小技,庶幾而為一國之臉面者也。
我朝蹴鞠之術,高俅以降,乏善可陳者幾近千載,未料國朝中興以來,青壯輩肉飽食足,乃剔牙而小覷外邦,打嗝而鄙夷列強,謂「蹴鞠者,我朝可以說不!」,群情激湧,憤而出戰,祭高俅之亡靈於賽前,呼我朝必勝於賽中,罵勝者祖宗於賽後,屢敗屢戰,屢戰屢敗,舉國球迷必欲勝,蹴鞠兒郎技不逮,國朝臉面戰則失,上下臣民躁且待。
當此時也,閻氏出焉。初,閻氏以雅笑入虎狼之局,期以富商之援而更張,未料內戰則黑幕重重,外戰則敗績屢屢,閻氏乃憤而起,挾掌門之威問罪乎黑哨,運詭道之術智斗乎商賈,罷升級之賽讓位乎中超,重兒郎之隊漠視乎巾幗,賭世界盃賽蒙羞乎朝野,敗球迷之興詛咒乎蹴鞠,亂局中煞星添大亂,無解裡偏來無解師,乙酉初,閻氏乃移位,蹴鞠場凋零狼籍,然閻氏毫髮無損也。此誠閻氏掌門之四載行狀而已矣。
論者曰:非閻氏無能也,乃蹴鞠郎等技不如人也,閻氏以後,一如既往而已,豈有他哉?余則謂:閻氏,能吏也,然則蹴鞠場,非吏治可治者也,外邦之蹴鞠,遊戲而已矣,遊戲則寬,寬則縱,縱則烈,烈則精,精則勝,我朝之蹴鞠,群情憤於前,臣工迫於後,國威壓於上,吏治督於下,如此則緊,緊則滯,滯則僵,僵則敗,敗則辱,如此而已矣。又如是,則閻氏無過也,小吏者,蚍蜉也,撼樹之功近於無,斥之無益也。
是為傳。
李敖評傳
李敖公,民國二十四年誕於滿洲,開蒙學於北京,不識愁於戰亂,民國三十八年,隨父海遁臺灣,偏安南朝,迄今未歸,則公已耄耋耳。
夫南朝,蔣氏敗績,踞臺島以苟延,挾國體而自重,隔海峽以對峙,倚米國而無恐,故敗而未亡,崩而不潰者也。又,失國之痛,喪家之恥者,至世子經國親政以來,頗知反躬切責,內則老朽輩漸次逸放山林,青年才俊者歸島效力,倉廩日漸其豐,文明日漸其化,新朝文攻武衛之期,則南朝已入四小龍之列;外則修好米日,言聽計從,則中興之像卓然也。
敖公青壯之期,頗與臺島之臥薪嘗膽同進退也。夫李敖,才情俱佳,縱情豪放之輩也,才情之釀得佳嘉者,胡適公,錢穆公之調教於前也;縱情之得以豪放者,苛禁弛,文明興之姑且於後者也,如是,則敖公兩入大學,三入囹圄,八創報刊,百場官司,竟爾越戰越勇;著述百冊,禁其八九,罵人三千,結緣四五,老爾愈名之者也。
蔣氏父子厭其張狂,蓋因敖以大才研考其隱私,揭實據而辱其先人,殺無赦者然也,竟不殺,效孟德楊修故事,何也?李氏登輝厭其無狀,殺之可也,竟不殺,囚獄小懲而已矣,敖之熬獄五載,竟獲地產厚利百萬,反致其大富,天下囚徒而類敖者無雙耳,何也?蓋老黨韜悔,文明鉗制者也,豈有他哉!
當其時也,隔海而紅旗飄飄,碩儒文豪因言獲罪者幾何?才俊超敖者無數,或斃命於拳腳,或自戕於斗室,或苟延於荒野,或緘口於牛鬼,不堪記述者江海磬竹也夫哉!如是,則敖公之狂放,乃狂徒得狂野之地,敖公之英雄,乃英雄得用武之地而已矣。
然則敖公不察,步阮公次山之後塵,以蒼髯匹夫而移師香江,借諂媚之鳳凰而臧否人物,則國父中山譏誚之,古之大賢漫罵之,三七分之先帝竟爾古今完人,千百載之聖賢原來狗屁,島內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島外少見多怪其怪更怪,肉食者竊笑以縱,憤青輩延涎以追,智識者一聞三吐,猛厲者筆伐口誅,則敖公之晚節不保於斯,確然也。
論者謂:敖公,俠士也,豪傑也,鬥士也,余則謂,然,然則敖公之俠,孤島之狹俠也;敖公之豪,小島之嚎豪也;敖公之鬥,撮爾之豆斗也。敖公之不歸,何也?懼而已,此亦敖公之老猾姦狡處也,則敖公之可嘲,然也,然也。
何新列傳
何新者,國朝元年誕於浙南,長於京師北地,虎狼其身,熊豹其首,具南人北相之形。
初,何氏命途蹇滯,於北大荒兔逃狼奔,覓食於雪域黑土,棲身於邊鄙學堂,農人之耕,工匠之役,囚中之徒,何氏頗多親歷也。然倉皇困極,不挫其求學之志;貧賤匹夫,不奪其青雲之望者也。
國朝中興,何氏以而立之年執教京師某太學,漸次脫穎。國朝三十二年,忝列國子監生員,三餐無憂,隔牆與聞大內之淨鞭;五福有望,推軒可見侯爵之庭院。新乃發奮治學,期以策論達於天聽,效法乎曾、李、左之屬也。
巳蛇暑月,京師忽發血光之災,朝臣頗自韜晦,智者封筆緘口,內則新主惕惕,外則虎狼洶洶,當此時也,何氏忽發驚天之論,謂之「祭祀必有犧牲」者也,詳考乎古今,出典乎中外,奪理乎良知,張目乎狼虎,竊喜者上,切齒者下,何氏名矣。
未幾,何氏乃榮膺御史大夫之虛位,而實授秘使之職,探卡氏於古巴,察倭人於東海,上密疏於禁宮,充謀士於內廷,何氏之貴極一時,士大夫等無出其右者。
然則何氏未足也。隔大洋而驚呼米國欲伐我也,聚學子而鼓噪我亦是狼也,劃地圖而指斥外邦皆鬼也,出險策而惑英主動兵凶也,國朝以內,匹夫力竭而呼"不",憤青洶湧而仇外,智者恥與交,臣工恐而避,文明之邦瞠目,禮儀之國遠引,此皆何氏等始作俑者之功也。
未料國朝掌舵者老成謀國,深謀遠慮,洞察何氏之密疏,頗多亂國之策論,取其可用之一二,棄其妄議之八九,漸次而近能臣,疏佞夫,修舊好於外,求殷實於內,漸不納何氏也,於是何氏憤而隱,庶幾絕其蹤跡,空餘憤青渴念。然其荼毒流韻,至今不絕也。
嗚呼!何氏之興,以誅心之論而興也;何氏之敗,以亂國之策而敗也,興之也無良,敗之也無節,士大夫等欲效之者,不可不察耳。
後宰門迎賓
歲在乙酉初夏,百年老黨黨魁連戰者率黨徒百餘,越海峽北上,石頭城謁國父英陵,紫禁城行朝覲之禮,夜上海游酒綠燈紅,古長安祭先祖堂廟,此誠五十餘載之未有,百年爭鬥之消泯,開兩岸和局於數日,定一中各表於典章,連戰以耄耋之年得此大功,可喜可賀也夫哉?
唯西安後宰門之總角輩迎賓之禮,天下嘩笑者竟日,隔海譏誚聲不絕,論者以為美中不足者也。
蓋後宰門小學,乃連翁啟蒙之學堂也,西安訪祖有餘興,乃光臨母校以追思,校方受寵若驚,頗以為聖上還鄉,布大禮惟恐不周,恨學堂不及行在,紅氍毹十丈尤嫌其短,紫銅鑼百面深恨不足,腐儒熬更寫長詩,總角受命演活報,乃於連翁落座之際,突現童稚之高音,謂之「爺爺,您終於回來啦!」,六童子當堂力竭呼,耄耋翁錯愕坐下席,連夫人定神再四,眾黨徒瞠目結舌,陪同大員低眉切齒,億萬觀者聞見欲嘔,網路江湖痛垢學堂之無狀,朝野上下痛批後宰之腆顏。
論者或謂:大禮迎賓,禮多不怪,童稚無可責也。余則謂:然也。童稚之不必責,固也,然則授命者必責也,蓋禮者,發乎情,止乎禮,不足謂之不知禮,過當謂之褻瀆禮,後宰門學校或不知禮也,然則禮單之審閱,節目之首肯者誰何?地方吏員之歪曲上意,諂媚躬逢之惡習,於此可見一斑。上有良策而下必曲解,此誠國朝之癰疥,內引民憤,外丟國格,皆此輩之行狀也已!
立此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