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新浪網再次刊登來自中國青年報的有關此事件的文章,題為「極端方式能否建立公平-由南京拆遷自焚說開」,質疑自焚者是否只有藉助「極端的非理性行為」「才能達到維護自己權利的目的」,再次引髮網民的激烈反應,除了批評記者的冷漠,更多的是感嘆中國弱勢群體處境的悲慘以及對某些執法者喪失人性的抨擊。
那麼「南京8-22自焚事件」 究竟是怎樣發生的? 由什麼原因造成的? 它是否可以避免呢?
*8月22日事情發生的經過
據新民週刊報導,地處南京市玄武區的新街口,是南京市的黃金地段。 位於新街口的鄧府巷則是一個居住條件相當簡陋的老城區。 這塊地皮據說是新街口片區老城改造面積中最大的一塊,土地級別為一級, 南京市政府決定把這一地區改建成一個具有新時代氣息的商貿區。 今年6月12日,有關部門公布了鄧府巷的拆遷公告, 而鄧府巷的舊房拆遷工作也於6月12日開始。 拆遷的截止日期為8月30日,拆遷辦公布的拆遷費用為每平方米3370多元。很多拆遷戶認為,這一拆遷補償標準過低,拆房補貼與二手房市價差距過大,地塊所在的長江路地處鬧市,二手房價格都超過了5000元,而鄧府巷附近樓盤的銷售均價已超過7000元。
至8月22日,鄧府巷1000多戶居民大多已搬遷,僅剩近10戶居民因對拆遷費存在異議,遲遲不肯搬遷。鄧府巷同慶裡的居民翁彪是其中的一戶。 翁彪的屋子建築面積20多個平方米,拆遷辦給出的拆遷費是8.5萬元,但翁彪一直在與拆遷辦協商,試圖將這個數字爭取到10萬元,他認為8.5萬過低,無法重新購置房屋,因此一旦拆遷將使他無家可歸。
按照國務院《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的相關規定,強制拆遷應由房屋所在地的市、縣人民政府責成有關部門進行,或由房屋拆遷管理部門依法申請人民法院進行。 但鄧府巷拆遷辦的一些拆遷人員卻在最後搬遷期限內,採取一系列強制性野蠻拆遷行為, 導致了8月22日慘禍的發生。
據翁彪的妻子周潔回憶, 22日上午10點,家住鄧府巷同慶裡28號的翁彪去拆遷辦協商,他提出要一套65平方米的經濟適用房以解決住房問題,別無其他要求。拆遷辦當時回答翁彪:不要做夢。協商沒有結果, 翁彪無奈回到家中。夫婦二人商議一番後,決定在拆遷費上進行最後一次努力,無論能否遂願,第二天都會搬家。
中午11點左右,翁彪外出,到離家不遠的大排檔為家人購買午飯。他剛走不久,鄧府巷拆遷辦便過來幾個人找他。見他不在,就對他妻子周潔說:丁科長(鄧府巷拆遷辦領導)找他,一定要去的。
11點15分,翁彪提著兩隻鴨子頭、一盤酸菜魚、一瓶啤酒回到家中後,第二次前往拆遷辦協商。翁彪離家不久,拆遷辦一名叫謝彪的拆遷人員便帶來了一幫人,在屋內找到一桶汽油(翁彪家有輛助動車),不顧周潔的阻攔,拎著就走。 隨後十幾個拆遷人員擁進屋子,圍著翁彪74歲的父親,要求公媳二人離開屋子。周潔以正準備吃午飯為由拒絕了。此時一名叫瀋永康(音)的(據周潔稱可能是拆遷辦綜合組的工作人員)嚷道:你再不走,老子就揍你。
周潔說:「我們被推推搡搡趕出家門,我身上被扯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他們把公公推倒在磚頭堆上便不再理睬。隨後一部推土機開來,不到兩分鐘就把房子剷平了。我在這裡生活了10年,很多家當都沒來得及撤出,房子瞬間變為廢墟。我的一部照相機,還有結婚時姐姐給的金銀首飾都沒有了。 VCD、床、信用卡、5000塊現金都被人拿走了。」
沒過多久,翁彪從拆遷辦返回家中,一看房子已被夷為平地,大叫一聲,轉身拾起一樣東西,似乎是香菸或打火機,折回了拆遷辦。
12點左右,拆遷辦方向突然傳來火警聲。周潔覺得奇怪,想去看,走到半途,鄰居攔住了她說:翁彪沒事。周潔於是回到房屋廢墟上去照顧公公。
一直到傍晚,周潔始終沒見丈夫回來, 她開始產生不祥的預感。當天晚上,警方找到她並告訴她:翁彪出事了!他在拆遷辦公室用汽油「自焚」,並燒傷了拆遷辦的其他6名人員,此刻正在醫院搶救。周潔一下子懵了。
鄧府巷拆遷指揮部位於洪武北路10號,距翁彪家200多米。據當場目擊者,鄧府巷巷口賣報紙的李阿姨說: 當時只聽得拆遷辦傳來幾聲喊叫「不好了,出事了。」隨後謝彪第一個從辦公室內走出來:身體彎曲,雙手張開呈擁抱狀,身上的化纖衣服已被燒光,滴著化纖的融化物,全身只剩一條棉短褲。李阿姨說,謝彪直接坐出租車去了醫院,其他5名被燒傷者隨後也陸續走了出來,攔下出租車直奔醫院。
據多位居民回憶,翁彪是最後被消防員從大火中救出來的。消防員趕來後透過玻璃發現翁彪趴在裡面的地上,隨即質問拆遷辦人員:裡面還有一個人,你們怎麼不救!同慶裡居民陸亞清說,翁彪被擔架抬出時身上還有火。從慘劇發生至被救出,約有30多分鐘。
多位居民反映,翁彪第三次前往拆遷辦時都是兩手空空並沒有攜帶汽油。汽油來自何處?現場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據同慶裡居民反映,翁彪平時為人老實厚道,並不偏激,如果沒受到刺激,不會做出自焚的過激行為。 周潔提出了幾點質疑:第一,按理拆遷辦內該有滅火措施,為何在30分鐘內一直無人滅火?第二,拆遷辦為何不先搶救燒傷最嚴重的翁彪?
周潔推測:翁彪第三次去世到辦公室時,可能與拆遷辦人員發生了爭執,在憤怒中將汽油倒在身上,爭吵不斷升級,翁彪遂點火自焚。
而根據謝彪走出時的姿勢推斷,拆遷辦的人員可能也沒意識到翁彪真會自焚,當意識到情節嚴重時,謝彪衝過去抱住翁彪試圖阻止,為時已晚。
玄武區宣傳處一位姓梁的工作人員介紹了翁彪當時的狀況,他說,翁彪的燒傷面積為98%,深度面積78%,傷殘3級,醫院正在全力進行搶救,每天費用高達1萬元,且翁彪病情已有好轉。但周潔及親屬對翁彪的生死有很大懷疑。 有傳言,翁彪已於事發當日身亡。
自22日至24日,周潔一直要求見翁彪,但始終不得見。23日夜裡,有人代表拆遷辦去安慰周潔:有什麼要求儘管提,盡量滿足。 25日上午9點多,周潔與姐姐周艷(化名)在有關部門的陪同下,前往南京軍區總醫院探望翁彪。周潔一看到翁彪露在外面呈焦炭狀的手腳便昏厥過去。
據知情人士透露,27日上午,在翁彪親屬的強烈要求下,南京市玄武區有關部門再次將周潔親屬一行10多人帶進南京軍區總醫院住院部,但終因主治醫師有急診,未能探視。
南京市新街口派出所的一位所長透露,其他6名被燒傷者中,謝彪燒傷80%,情況並不比翁彪樂觀多少,其他幾名則是輕傷。目前,南京市有關部門正在組織有關部門對「自焚」事件的真相展開調查。
*事件的起因
周潔在回答記者有關翁彪「自焚」動機時,提出翁彪的過激行為與此前發生的一系列野蠻拆遷有直接的關聯。周潔說,早在7月9日,拆遷辦一名叫呂凱的人便帶領10多名拆遷人員強行爬上她家屋頂將瓦片掀翻。翁彪當時提出抗議:我74歲的老父親和12歲的兒子還在屋內,砸傷了怎麼辦?但呂凱嚷道:我們不管,我們就是地痞流氓,打的就是你,誰讓你不搬的。7月12日下午5點,拆遷辦的人將同慶裡的水電突然掐斷。那天正好下著滂沱大雨。由於翁彪家屋頂在7月9日被掀,屋內漏得一塌糊塗,一家四口躲在角落裡無計可施。同慶裡居民十分氣憤,前去交涉。迫於民憤,拆遷辦在晚上7點將水電重新接上。但7月14日,同慶裡的水電被再次拉斷,此後再沒接上。
周潔說,接下來的一個月,拆遷人員不斷騷擾他們的生活,砸玻璃,將碎磚爛瓦故意堆在他們家門口, 想方設法趕他們搬遷。此過程中,公公被窗外砸來的一塊石頭砸傷,周潔找拆遷辦理論,拆遷辦回覆:是農民工干的,找他們去!
據居民反映, 發生一系列極端衝突的關鍵原因在於拆遷過程中可能有「黑惡勢力」的介入。拆遷辦請來的拆遷人員中有不少社會閑雜分子。 自6月12日公布拆遷公告起,拆遷辦的拆遷人員就對居民不斷地進行騷擾、恐嚇。據說拆遷辦給他們定名為拆遷先鋒隊,每天工資100元,拆遷後的磚瓦木材全歸他們。
7月初,拆遷先鋒隊來到同慶裡2號二樓,該戶一名12歲的小孩子剛責問一句「你們來幹什麼的,下去。」便受到一頓暴打,小孩子滿臉是血,住進了醫院。
同慶裡10號,柯安心的家。拆遷先鋒隊瞅準其出門辦事的契機,眼看著天空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飄來,立即爬上屋頂將瓦片全部掀掉。剛掀完,密集的雨點便霹靂啪啦砸了下來。柯回到家中時,傢俱、衣物、電器等所有的財產都已被淋得一塌糊塗。柯無家可歸,只得借住招待所。
7月12日,拆遷隊強行拆除家住鄧府巷青石街3號,與翁彪家斜對門的陳五郎的屋子。 陳五郎被逼,以割腕自殺對抗,才迫使拆遷隊停手。陳五郎在事發後20多分鐘後才被鄰居送至醫院,他的左腕被縫40多針。
陳五郎的妻子王喚瑩說,8月22日上午,她的丈夫本來也準備了汽油在遇到野蠻拆遷時進行抵抗,沒料到,翁彪先出事了。
鄧府巷1300多戶居民的房屋大多是被強行掀掉的。不少居民其實是不堪野蠻對待而搬出去的,因此一些人至今尚不肯在拆遷協議上簽字。
*可以避免的人間悲劇?
9月8日新浪網刊登的中國青年報的報導說,面對拆遷工作人員的粗暴作風,看著自己的家在頃刻間被推土機碾成一片瓦礫,翁彪在憤怒之下採取了極端的非理性行為,以生命相抗爭。我們在痛斥置人生死於不顧的拆遷者的行為的同時,在對現行的房屋拆遷辦法提出質疑的同時,是不是也應該冷靜地想一想,翁彪除了自焚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方式改變現狀?換句話說,他是否必須採用極端方式才能達到維護自己權利的目的?
報導還列舉了南京另一處拆遷戶們的做法:寶善區拆遷辦在南通路27號的拆遷中遭遇抗拒。拆遷戶們團結一心,不理,不動,派代表與拆遷方及政府各部門對話,採取溝通、上訪的方式維護自己的權利。儘管目前雙方還處在僵持狀態,上訪的結果也不盡如人意,但拆遷戶們所採取的抗議方式卻是冷靜而理智的。在這種處理方式中,即沒有暴力抵抗事件,也沒有傷及任何人的財產和生命安全。
據此文章認為,爭取和保護自己的權利,也許還有更冷靜和理性的方式可以選擇。
幾個看起來是南京地區的網民對此文表示了感謝,因為南京至今還沒有一家媒體敢於報導有關自焚事件的任何消息。
但絕大多數網友表示了極大的憤慨。
含蓄一些的,有的舉了西方國家的例子:「曾經看到過一則小故事,好像是美國,反正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一個大規模的公司一個很大的工程,就僅僅因為一個老太太不願意離開她的家,遲遲不能開工。後來因為老太太因為避雨無意進入了這家公司,無意中得到了熱情的照顧,老太太感動於此,主動同意了搬遷。 」「怎麼沒有記者寫《暴力拆遷方式是否公平-由南京拆遷自焚說開》?」「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多數網友借對文章的評論,表達了內心的感受:「作者可能沒有親身到過南京,到過那個叫做鄧府巷的地方,沒有見到屢次受到毒打的被強迫拆遷的人;沒有見到翁彪80多歲的老父親被從屋子裡拖出來後,腿上的淋淋鮮血;沒有經受半世紀最高溫的南京7月斷水斷電的滋味;沒有聽過南京某副市長在拆遷工地,用不屑的口氣對雇佣來的「社會閑散人員」說:這麼點小事都搞不定?沒有看到已經被強行拆掉了房屋的,喪失了勞動能力的人露宿在廢墟,沒有看到70多歲白髮蒼蒼的年邁婦女,站在房前,試圖阻止推土機的前行! 生命固然可貴,但生命在某些人的眼裡,真的可貴嗎?」
「這篇文章沒有說一句錯話,但說了一堆廢話。我們大可不必為了這篇文章再爭論些什麼,因為誰都知道這件事情裡所有當事人離法律有多遠,離道德有多遠。其實大家應該想想,應該認真的想想現在的社會矛盾在哪裡,這些矛盾有多大,及其根源。」
「不能責怪記者和中國青年報,而是我們生活在一個病態的社會,生活在一個分不清是非曲直的社會,生活在一個唯金錢決定一切的赤裸裸的物質主義社會。在這樣一個社會裏,弱勢群體的利益勢必遭受最野蠻的侵略,正如我國外交政策的一句話:弱國無外交。就是這個道理。中國青年報,我為你嘆息。無論如何,要為青年一代的輿論和道理引導留一點遮羞布。」
「作者能夠報導出來已經不容易了,這年頭,記者也不好當啊,弄不好飯碗就沒了。中國人向來有餓死不做賊,怨死不告狀的說法。如果一個中國人採取死的手段抗爭一個不公的對待,那麼一定是這個制度,這個組織太黑暗,還腐敗,太沒人性了。」「更可悲的是,在南京至今沒有人出來為這個事件承擔責任。還說什麼上訪?這不人死了政府都無動於衷嗎!」
「要我們老百姓用「理性的抗爭」對付「野蠻的制度」?無異於與虎謀皮啊 。「上訪」?更搞笑了,試想,信訪辦是誰辦的?紀委又是誰辦的?「老爸」監督「兒子」會有公平嗎?」
「有了理性的制度,再來談什麼理性的抗爭吧。」
這兩則評論頗具代表性:「社會主義國家應充分考慮和保護人民群眾的利益尤其是弱勢群體的利益,我們有些執法者喪失了最起碼的人性!否則不會產生自焚事件了!」「民:無奈!無助!無法!官:無視!無情!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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