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中國的學校總是請大學者,大明星這樣的知名人士來做報告,而美國的學校總是請警察,消防隊員這樣普通的公務員來做報告,美國的教育讓人直面社會,服務社會,而中國的教育則讓人以出人頭地為人生目標,這就是中美教育中價值取向的差異。中國的成就感教育是讓人追求出人頭地,做人上人,讓人恭敬,仰視,衣錦還鄉,光宗耀祖,似乎不如此就不算成功。於是,人們若只要有一點最終出人頭地的指望,便會對之孜孜以求,而一旦失去了出人頭地的指望,便放棄自身發展而將眼光轉向子女,一心一意培養子女出人頭地,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就這樣一代又一代。
中國的許多制度與政策也加劇了國人對出人頭地的期望,湘君曾工作過的機關就有規定,住房分配根據職務的高低,科級以下只能分兩房一廳,處級可分三房一廳,廳級則可分四房一廳,另外,廳級幹部還可有專車接送上下班等等,這樣,若能官至廳級,出人頭地的感覺就相當明顯了。很多時候,一個職位只是個身份的象徵,並不與成就,貢獻掛鉤,而一旦擁有這個職位便有所謂「黃金屋」,「顏如玉」,「千鐘祿」之類接踵而至,於是人們就為了一個職位削尖了腦袋往前鑽,練就了許多諂上壓下,欺上瞞下,弄虛作假,坑矇拐騙之類的花邊功夫。沒有真才實學沒關係,只要練就那些花邊功夫,便常常能夠出人頭地。湘君赴美時,有朋友來送行,說:「像你這樣善良的人在國內混很難的,還是出去更好。」 湘君知道,朋友話中善良二字只是老實無用的一種好聽的說法,像湘君這樣既無真才實學,又不會花邊功夫的人在國內想要出人頭地,是萬萬不能的。
還記得剛到美國的那個感恩節,一位美國教授邀請湘君去他家過節,教授誇他念小學二年級的女兒作文寫得好,並很驕傲地把女兒的作業拿給湘君看,湘君便恭維說,他女兒以後也許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作家,不料教授笑笑說,他並不在意是否他女兒能成為作家,他只希望她能夠快樂。這件事湘君印象很深,第一次體會到中美對子女將來期望取向的差異。在美國,出人頭地並不是多數美國人的期望,職業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只是社會分工的不同,這句話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實的。中文網上常常有人以嘲笑的口吻取笑在美國端盤子,洗碗的中國留學生,其實是不瞭解美國社會,端盤子這樣的事,不僅中國學生做,大多數美國學生也做,看看全美各地的麥當勞,漢堡王,各式各類的比薩店,哪裡沒有美國大學生的身影。一分工作而已,掙錢付學費。湘君也在餐館洗過碗,端過盤子,用以支付學費,很自豪能夠自己打工支付學費,甚至認為沒有打過工的留學經歷算不上一次完整的留學經歷。
女兒四歲來美,現在已經八歲了,她現在的願望是長大後當一名警察,湘君和太太都很支持,我們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比警察更受尊敬或更不受尊敬的職業。如果勉強要說出比較不受尊敬的職業,那湘君要說是律師和政治家,在公眾眼裡,政治家大多說謊,而律師除說謊之外,還有一種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婪。有個笑話是這樣說的:醫生,教授和律師掉到海裡,一條大鯊魚游過來,吃掉醫生和教授,而沒有吃律師,律師不解,問其故,鯊魚說, 「我們是同行, 我對你應有對同行的禮儀。」 可見,美國人對某個職業是否尊敬,並不取決於收入的高低。
再來說說旅美華人, 由於中國人的吃苦耐勞,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後赴美留學的中國人大多數最後都成了教授,工程師或是醫生等,進入了中產階級階層,住著獨門獨院的洋房,開著寶馬奔馳名車。這樣的生活如果原封不動地搬到國內, 也應該算得上是人上人的生活了, 然而在美國,環顧左右,大家都差不多,都住著自己的房子,只是大小新舊的區別, 都開著自己的車,只是奔馳福特的區別。 無論你怎樣成功,人家對你只有尊敬, 沒有恭敬。 這種無恭敬只是一種文化, 而與種族歧視無關。 美國文化中沒有恭敬這回事, 即使是美國總統,比爾.蓋茨也無法讓人們對之恭敬。 記得湘君唸書時,學校的校報登出新聞說當時的總統克林頓要來學校演講,可大家就像不知道這回事一樣,從不見有人議論此事,人們並不關心,對大多數人來說,克林頓只是悄悄地來了,又悄悄地去了。一般人即使遇到總統,也是從容不迫,決不會有什麼激動得熱淚盈眶這樣的事情發生。而比爾.蓋茨也只能每天自己去漢堡王買漢堡包吃。從小受出人頭地教育的中國人在這裡無論怎樣成功都找不到那種出人頭地的人上人的成就感,尤其是回國探親時,看到昔日的同學朋友做了這個長那個總的,將一筆筆資金從這個賬號轉到那個賬號,將手下百十號人指揮的團團亂轉時,一種深深的失落感更是油然而生,這也許是現在有那麼海龜的原因之一吧。
湘君年後回國一趟,一度也有過做海龜的考慮,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來,最大的原因即是,湘君不願做人上人,也不願裝孫子,既不願恭敬別人,也不願別人恭敬自己,還是像現在這樣好,自由自在,從從容容,坦坦蕩蕩。
在這裡,湘君也希望每一個中國人,無論在什麼地方,也都能既不用恭敬別人,也不用別人恭敬自己,也都從從容容,坦坦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