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獨眼井的小煤窯,投資 400多萬元,2002年 3月剛剛試生產。5月4日,是它正式生產的第一天。
事故發生後,礦長張順和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
直到第14天,這起特大透水事故的真相才逐漸被揭露出來。
水未落而石先出
怎麼也不能將這兩者聯繫起來--5月4日,黃河岸邊的煤井中,兩個躲過井下大水的逃生礦工,正朝著高高井口的那一點光亮拚盡全力爬行。
這是關於此次事故報告的一個時間表:
4天後的5月8日下午 3點,山西省煤礦安全生產監察局接到國家安監局電話:有群眾舉報,5月4日,山西運城富源煤礦可能發生透水事故。山西省煤礦安監局馬上通知駐臨汾辦事處,得知該處於5月8日上午10時已接到運城市有關部門電話,並立即派人前往出事現場。
5月5日晚上10點左右,運城市安監局接到電話舉報,富源煤礦發生瓦斯爆炸事故。
5月6日下午 3點左右,河津市安監局接到運城安監局的事故舉報電話。與此同時,運城市安監局派員趕赴河津瞭解情況,並於 7日到煤礦實地調查,認定這是一起透水事故且坑口有燃燒跡象。
5月7日晚,由運城市安監局、河津市政府及有關部門組成的「落實富源煤礦舉報事故調查組」成立,開始對事故進行調查。
5月8日晚,臨汾煤礦安全監察辦事處人員趕到現場。
5月9日下午,富源煤礦搶險指揮部成立,辦公地點設在距出事地點約20公里的陝西省韓城市桑樹坪煤礦。
5月12日上午山西省安監局正式上報國家安監局,並同時向山西省政府匯報:位於鄉寧縣境內的運城富源煤礦於5月4日上午10時左右,發生特大透水事故,井下至少9名礦工被困。
5月17日上午,記者電話採訪了山西省安監局長鞏安庫。鞏局長介紹說,煤礦發生事故後的上報程序應該是這樣的:礦長或相關人員向當地行政管理部門匯報,然後由當地行政管理部門向省安監局匯報,礦長也可以直接向省安監局匯報。
而此次事故上報卻是一個「倒流水」程序:國家安監局向山西省安監局通告,山西省安監局又要求下屬機構和當地政府匯報,如此類推。於是,富源煤礦5月4日發生的透水事故,到 5月12日才正式向國家安監局匯報。這時,出事礦井已經在真正的水深火熱中煎煮了一週多時間,20名礦工,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記者從鞏局長的嘴裡知道,造成此次事故上報遲緩的主要原因是,礦長一心想隱瞞不報,即使是被拘留後,這名礦長還是鐵嘴鋼牙一口咬定當時井下只有 2名礦工在放水,事故發生後已經生還,目前井下並沒有被困人員。
據瞭解,富源煤礦只是在1998年取得了採礦許可證就私自開工建設,沒有生產許可證、工商營業執照和礦長資格證,屬於非法開工建設、非法生產、違規操作的鄉鎮煤礦,但省安監局現在對煤礦的隸屬關係至今沒有搞清。
據瞭解,富源煤礦位於臨汾市鄉寧縣境內的棗嶺鄉北桑峪村,而資源批給了運城市。2001年運城市煤礦安全生產專項整治領導組下發文件,決定對該礦實行「屬地管理」原則,將煤礦移交河津市。2002年5月8日,即事故發生後的第4天,河津市煤礦專項整治領導組行文報運城市煤礦專項整治領導組,提出不能接受對包括富源煤礦在內的4個煤礦實行「屬地管理」的決定。於是,一個「怪現象」就出現了:一邊是搶難救險,一邊是圍繞歸屬權喋喋不休的爭吵。
事故發生第十天,富源礦中的水位比事故剛發生時僅下降10米。
名單應由誰提供
5月14日,記者接群眾舉報趕赴出事現場。幾乎所有的救援人員和在場的礦工都對記者保持高度警覺。他們的回答幾乎眾口一詞:不知道。
經過費盡周折的調查,一張遇險者的名單,由遇險者家屬、來自湖北鄖西縣夾河鎮衛生院的張振銀於16日晚鄭重交給了記者。名單上,5月4日在井下工作的23人赫然在目。名單的最後兩人是最幸運的,他們在那天水火夾攻的事故中,奇蹟般地生還;而列在他們之前的21個名字,一人已告死亡,另外20個人,在高濃度的瓦斯中,身被大水包圍,生還的可能近乎為零。
這張名單,是忍著在事故中失去一個侄子痛苦的張振銀,在與別的遇險者家屬相遇時,一個一個反覆登記、核對出來的。身為中醫大夫、有文化的張振銀,在名單上不但列出了遇險者的姓名、年齡,還清清楚楚地列出了遇險者原來居住的省、縣、鄉和村。從這張名單上,人們第一次確切瞭解了事故發生時遇險者的人數、身份,還知道了他們的籍貫:湖北14人,河南5人,陝西1人,山西1人。
這是事故發生後的第一張詳盡而有說服力的名單。為搞清它,張振銀偷偷地避過礦上監視人員的眼睛,來回尋找居住分散的家屬,足足用了十幾天。
這張名單,本不應該由遇險者家屬向記者提供。事故發生後,如果以政府的名義調查兩位倖存者、遇險者家屬和當時在井上帶班的人員,以及礦方的管理人員,遇險者的情況就會清清楚楚。
然而,直到記者發稿時,主要處理事故的河津市政府尚沒有對家屬和事故的倖存者予以正式調查,除了一次被動地應付哭喊著要到井口看看親人的遇險者家屬外,河津市政府尚未與倖存者和遇險者家屬正式對話,更不用提遇險者名單了。
張振銀向記者提供了這樣一個細節:5 月13日,自稱為河津市公安局副局長的李振林和自稱是河津市刑警隊長的王建軍,來到遇險者家屬聚集的陝西省韓城會見眾家屬。張振銀說,這兩個人首先介紹了一些事故的情況,然後說,礦長經濟困難,最多每人賠一萬多元,不能按國家標準賠償,並表白自己是替出事礦長到韓城追債而來,並非專職督促理賠。
這種顯然是逼家屬就範的口吻理所當然地被張振銀拒絕。
如果事情屬實,那麼,河津市政府沒有在第一時間報告、沒有在第一時間調查事故真相,當地公安人員卻主動替礦長說話,忙乎著打發家屬。
給記者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搶險指揮部。出事地點處於晉陝兩省交界的山西一側,緊鄰黃河,搶險指揮部沒有設在出事地點,反而設在了距現場20公里左右、陝西一側的桑樹坪煤礦,40多人的搶險指揮部,將桑樹坪煤礦招待所二樓的17個房間全部包下。在招待所二樓活動的指揮部人士,遠遠多於井口現場搶險的人員。
搶險指揮部各房間的桌子上,放滿了桃、梨、西瓜和瓜子、葡萄乾等各種時鮮水果和乾果,在交通並不便捷的礦區,在人命墊底的事故背景襯托下,一堆堆的干鮮果品份外扎眼。
記者不禁心生疑問,一起特大事故發生後,沒有比盡快報告上級主管部門、及時採取搶救措施、及時確定遇險人數,並安撫遇險者家屬更重要的事情了。這種連局外人都懂得的程序,身處其中的河津市政府怎麼就不明白?
礦長的手有多長
除了河津市政府官員,所有的採訪對象,包括倖存者、遇難者家屬和知情人,都頻繁地提到一個詞:安全。這個安全並非指安全生產,而是指他們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們怕記者的稿件見報後,自己受到礦方的打擊報復。
全部的採訪對象接受採訪時,並沒有身處山西境內,而是在陝西韓城。這個小城距晉陝省界已是百裡開外,他們中有的人,就是韓城的居民。
山西的一個小煤窯礦長,竟能跨過黃河,手伸到百裡之外的陝西境內去報復?這個礦長的能量竟如此之大?
一件事證明採訪對象的擔心並非無緣無故。記者還沒有離開韓城,一個知情人就受到了恫嚇,他只是給記者帶了帶路,當時為了不暴露自己,他甚至鑽進了吉普車的後備廂,以求不引人注目。
力度更大的威脅籠罩著湖北鄖西縣馬安鎮白家山村村委會主任高蘭品。他代表 4戶人家,來尋覓下落不明的親人。以這樣的身份出現,高蘭品當然免不了要為家鄉人說幾句話。礦方卻明確地告訴高蘭品,要麼我們給你一點錢,請你閉嘴;要麼,小心你的命!
接二連三的恫嚇,使許多知情人欲言又止。兩個萬幸之中從小煤窯中爬出來的倖存者,竟被嚇得不敢單獨居住,拉住記者的骼膊,要求記者保護他們。
透水事故一出,礦方就警告井上礦工,要他們不得通報井下遇險者家人,聲稱要等到屍體運出時再聯繫家屬;當幾十名家屬蜂擁而至後,礦方又將他們安置在遠離現場的陝西韓城一側,並把監控家屬的任務交給了相熟的旅館老闆,同時,富源礦方派出幾個人,對家屬們進行「盯人防守」,嚴禁外人接近家屬。當發現記者已經找到遇險者家屬居住地時,下午還在旅館中活動的幾十名受害者家屬,晚間就神秘地不知去向。
來打探自己外甥下落的李國印,是湖北鄖西縣高級中學的理科教師。他向記者透露了礦方阻止家屬與記者接觸的手段:記者是假冒的,與記者接觸保障不了家屬的安全,記者會分走賠償金的大部分,接受記者採訪就不給你們賠償。
於是,遇險者家屬見到記者,紛紛避之不及。就是被記者拉住,也矢口否認自己跟透水事故有關係。
5月4日的透水事故發生後,陝西韓城礦務局的救援大隊在當天就到達了現場。救援大隊的劉參謀長描述當時的場景說:「兩個小隊共16個人當時就下井偵察救援。富源礦的斜井總長 350米,坡度為23度,救援隊在距井口320米處遇水不能前行。當時井中的瓦斯濃度較高。」
救援大隊在距井口20米處發現了一具屍體。屍體臉朝下,頭朝井口,背部的衣服被燒焦。救援大隊把屍體抬出井口,交給礦方,並要求礦方立即上報事故情況。
可無論是事故情況還是已發現遇難者屍體的事情,都被礦方隱瞞了。
記者想知道的是,誰在背後撐腰,讓這個礦長在如此大禍來臨時,竟敢掩蓋事實真相?誰又在背後撐腰,使他在此地呼風喚雨,如此囂張?
希望還在
5月16日晚近8時,記者見到了急速趕來的湖北鄖西縣副縣長一行。根據遇險者家屬打來的電話,地處秦嶺南麓的鄖西縣政府震驚地聽到,縣裡的14名打工者可能在富源煤礦中遇難。
自從 5月11日得知不幸的消息,鄖西縣想盡辦法與河津市聯繫,想得到關於事故的準確消息。但從查號臺查出的河津縣政府辦公室的電話是空號,他怯執虻綾ㄖ梁詠蚴欣投
短网址: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本站授權許可。 嚴禁建立鏡像網站。
【誠徵榮譽會員】溪流能夠匯成大海,小善可以成就大愛。我們向全球華人誠意徵集萬名榮譽會員:每位榮譽會員每年只需支付一份訂閱費用,成為《看中國》網站的榮譽會員,就可以助力我們突破審查與封鎖,向至少10000位中國大陸同胞奉上獨立真實的關鍵資訊, 在危難時刻向他們發出預警,救他們於大瘟疫與其它社會危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