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濤:「六四」到第四代手中一定會解決
正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六四黑手"之一王軍濤,如今以淡淡的語調,與我談起十三年前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歷時,也頗有一種"綠洲看大漠、幽島觀滄海"的意味,分析到當時發生"六四"事件的原因,曾經因此坐了多年牢的王軍濤的心態卻是那樣的冷靜和理智,認為"六四"是中華民族兩個主張不同改革取向的集團之間的悲劇性的碰撞。
談到通過十六大登上中國政治舞臺的新一代中國領導人是否會觸及"六四"這個問題時,王軍濤淡淡地、但又是十分肯定地說:
我認為,'六四'到第四代手裡是一定會解決的,到第四代領導人真正在政治上站住了腳、第三代領導人已經無法再左右他們的時候,到他們可以獨立作決定的時候,我覺得,'六四'問題一定會解決。
黎安友:平反會分裂黨內的共識
但我採訪的其他一些人就不那麼樂觀、肯定了。王軍濤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導師、《六四真相》一書英文版的編輯黎安友說:
我認為,第四代也不急於平反'六四',因為平反'六四'會分裂黨內的共識。現在黨內有一個彼此比較合作的氣氛,一提出平反'六四',會有人要平反,也會有人不要平反,而且會涉及到一些退休元老、像李鵬、江澤民的利益和地位,另外,中共黨內還有一個共識,即元老退休的時候,不要追究其罪責,這有利於鞏固接班制度,如果追究責任,他們就不願意退休了。所以,我認為,除非社會上要求平反'六四'的聲音越來越大或出現無法預測的事情,否則,五年之內他們不會觸及這個問題。
王丹:中共不會主動平反「六四」
而在中共通緝的八九學潮學生領袖名單上名列榜首的王丹似乎更為悲觀,王丹目前在美國哈佛大學就讀,他甚至不相信未來中共會主動平反"六四":
'六四'問題的解決實際上是整個政治體制改革中的問題,它一定是政治改革中的第一步,從這個角度出發,我不認為第四代領導集體會解決這個問題,目前我也看不到有推動中共進行政治改革的足夠的壓力。我想,中國這些問題的解決,一定是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當然是中共內部改革派或開明派做事的意願,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來自外界的壓力,尤其是社會形勢的變化和民間反對力量的壓力,如果沒有足夠的壓力,我不認為中共會主動解決這個問題,不管是第四代、第五代、還是第六代。
總部設在美國華盛頓的勞改基金會執行理事吳弘達則認為,造成中共新一代領導層無平反"六四"動力的更為重要的原因是:中國大陸關心"六四"問題的人越來越少:
其實,'六四'問題的絕大部分影響是在城市、尤其是在知識份子當中,我想問的是,今天在中國大陸,這一群體對'六四'問題的解決有多大的影響?這一群體中有多少人對'六四'問題耿耿於懷?你作為一個政治家,一定會考慮,如果有這麼大一個群體耿耿於懷這件事情,那我一定要重新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事,因為我要爭取這些人,但今天大陸有多少人關心這個事情?我去動它幹什麼?!農民對此可能聽都沒有聽說過。今天你在海外,可能聽的很多,因為海外很多人是'六四'的受害人或參與者。其實,今天如果你去中國大陸,你也知道,校園中有多少人在談政治?更別說談'六四'了。
吳稼祥:平反並非有失無得
然而,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林培瑞認為:
'六四'這個問題早晚要平反。這不是中共領導人的問題,這是中國老百姓的問題,這是歷史的問題。中國老百姓也不是傻瓜,他們也知道,這個問題早晚也得面對。
八九學潮期間擔任當時中共總書記趙紫陽的秘書、力主和平解決學潮問題的鮑彤,在談到中共新領導層在是否平反"六四"這個問題上的態度時認為:
當形勢逼上樑山的時候,不想平反也得平反,而在可以得過且過的時候,那麼,可以平反也盡量往後拖。我認為,這不是一個個人的問題,而是一個體制的問題,不是一個願望的問題,而是一個形勢的問題。形勢要比人的願望強。
"六四"後曾入獄多年的吳稼祥也認為,"六四"的平反是歷史的必然,關鍵在於在什麼時候、什麼條件下平反。他認為,在中共仍然執政的情況下,"六四"能否平反、何時平反取決於三個因素:
一個就是涉及到當事人的問題。如果是受益的人、或者是捲入很深的人,由這樣的人親自解決這個問題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第二個就涉及到對鄧小平的遺產的處理問題,包括如何評價鄧小平和如何看待他做的這件事情;第三個因素是,平反'六四'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影響社會穩定,在多大程度上調動社會的積極性和社會的資源。
為了說明一個政黨為自己歷史上的罪錯平反並非只有付出沒有收益時,曾在中共中央高層工作多年的吳稼祥舉了鄧小平平反"四五天安門事件"、為地富反壞右摘帽、平反冤假錯案等事例,他說,鄧小平因此提升了他在民間的合法性,獲得了巨大的政治資源,而這些政治資源正是他推動改革開放的法寶。
"污點"與"亮點"
王軍濤也有同感。他舉了臺灣平反"二二八"事件的例子,他認為,臺灣的反對黨並沒有在這次平反中獲得太大的政治資源,反而是主持平反的李登輝和他領導的國民黨從中獲益很大。
在紐約都市噪音的"海洋"中,"哥大"校園這個"孤島"卻出奇地寧靜,靜得你甚至能聽到你說話的回音。王軍濤在談到中共有可能自己解決"六四"問題時,邏輯和吳稼祥的邏輯一樣簡單、有力,但聲調卻是平平的、緩緩的:
'六四'既是一個巨大的風險,也是一個巨大的資源,你不解決它,它就是一個風險,你死了,也是你的一個污點,如果你解決它,它就是你的政績的一個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