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2日第254期）上面文章──《生命的價值等於一
枚硬幣？》：
「2002年3月13日《中國兒童畫報》第1版《一枚硬幣》載：『一
個小學生冒著生命危險從車輪下搶出了一枚一毛錢硬幣，因為他
不願讓車輪壓過上面的國徽，於是贏得了警察的敬禮和路人欽佩
的目光。』
「我想車輪下搶硬幣可能是某個貧窮的孩子所為，事後被那些習
慣於造假的人拔高了。幾十年來我們中國大陸的道德教育中一直
充斥著種種虛假的東西。如今我們的政工幹部已經意識到這種東
西無法用來欺騙成人，只能用來騙騙無知而天真的孩子了。而孩
子們一旦通過自己的經驗認識到這一切不過是假的，他們心目中
一切神聖的東西將蕩然無存……
「就算真正是為了不讓國徽被車輪壓著罷，成人也應該告訴孩子
這是一種愚蠢的行為，不是勇敢的行為。如果車輪下的硬幣值得
搶出來，那麼貨幣回籠的時候熔爐中的硬幣是不是也同樣該鼓勵
孩子們去把它們搶出來？那上面不是也有國徽嗎？這樣一來，那
些回收舊硬幣熔鑄新硬幣的人豈非成了褻瀆國徽的罪犯？如果認
為維護一枚硬幣上的國徽的不被破壞值得孩子以生命去冒險，那
麼把將不小心把硬幣掉在茅坑裡的人判他個10年8年有期徒刑，
也就順理成章了。
「『搶救國徽』所反映出的圖騰崇拜和語言禁忌，還是文字獄的
心理基礎。2000年5月1日實施的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人民幣管
理條例》中就有污損人民幣罰款的規定。人家弄壞自己的東西，
使不出去也就罷了，為什麼要罰款呢？一個人把自己的衣服、桌
子之類弄髒了要不要罰款？沒有明確表達出來的真正理由是：人
民幣上有領袖像！」
在敬佩作者冷峻、理智的思維的同時，我欣慰地想：幸好誰也不能將
我們再拉入那為了一尊領袖塑像、一幅領袖圖畫而甘冒生命危險乃至
付出生命代價的狂熱時代了；幸好，一尊領袖塑像、一幅領袖圖畫就
可以使人成為「現行反革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然而，我們這些普
普通通的個體老百姓的生命，尤其是在當今文明世界普遍受到特別關
注的少年兒童的個體生命，是否得到我們各級權力機構的加倍重視
呢？江西芳林小學煙花爆炸，數十個娃娃血肉模糊。當禍源被歸之於
一個「瘋子」的無意識行為時，產生悲劇的根源能夠被徹底鏟除嗎？
當新疆克拉瑪依烈火薰天時，沒有人搶先救護孩子們的生命，卻有人
要求孩子們「讓領導先走」，我們「祖國的花朵」們，在生命的天平
上，究竟有多少份量？
楊先生說「他們心目中一切神聖的東西將蕩然無存」，我想，這絕非
危言聳聽。數十年來，我們經常聽到這樣一首兒童歌曲：
「我在馬路邊，拾到一分錢，把它交到民警叔叔手裡邊……叔
叔，再見！」
中間的幾句，我記不起來了。然而，那曲調卻非常熟悉。我的兒子出
生於上個世紀80年代初。80年代末的某一天，他忽然用調侃的語調對
我說：「爸爸，我唱一首歌給你聽。」於是，他就用那熟悉的曲調唱
道：
「我在馬路邊，拾到一包煙，把它交到民警叔叔手裡邊。叔叔不
要臉，抽了一支煙。我高興得拍手笑：叔叔，給錢！」
記得當時我既未讚賞，也未斥責，更未做兒子的「思想工作」，只是
淡淡地一笑了之。我知道，這首歌詞，絕不是我那不滿10歲的兒子編
的，不過已經在他的同學們中間比較普遍地流傳了。我想，即使老師
聽到孩子們這樣唱，也不可能煞有介事地上綱上線吧？畢竟不是動不
動就追查「反革命謠言」的時代了。只不過，我心中既有一種淡淡的
悲哀，又有一種隱隱的快意：您瞧，曾經在孩子們的心目中那麼崇
高、那麼神聖的「民警叔叔」，被糟蹋成什麼模樣了？您瞧，只要我
們的「道德教育」中有假，即使製造出成千上萬個身懷絕技的「政工
幹部」，哪怕僅僅用來「騙騙無知而天真的孩子」，只怕也效果有限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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