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手是個位高權重的角色,而作為小人物,呂淨一進行了長達5年的幾乎是「一個人的抗爭。
在呂淨一付出了慘重代價後,李長河終於被清除掉了,但此案留給人們的教訓、思索卻很多、很多……
一聲槍響,一場持續5年的抗爭終於結束了。
2001年12月5日清晨,47歲的李長河在安陽伏法。
那一刻,這個河南平頂山市前政法委書記的對手呂淨一,正半倚在汽車後座上,亢奮而疲憊。
1999年6月18日,一個讓呂淨一終身難忘的日子。那天深夜,兩名歹徒破門而入,向呂淨一及家人舉起了利刃。7天7夜後,呂淨一幸運地活了下來,而他的妻子,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雇凶殺人者最終被證明是李長河。在被槍決前,李一共說了兩句話:家人問他要不要換衣服,他一擺手,「不換了!」隨後,又說了一句,像是責問,又像是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把呂淨一提起來,他連我的門都沒摸過」
「呂淨一舉報李長河?」李長河被抓以後,很多的人都不敢相信。從某種程度上說,李長河對呂淨一有過知遇之恩。
李長河是1994年3月到舞鋼市擔任市委書記的,此前他是平頂山市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
上任伊始,李長河便在《舞鋼晚報》上看到一篇雜文,文章辛辣諷刺了一些鄉鎮幹部不思進取還伸手要官的現象:「與其養活你們,老百姓還不如供幾尊泥菩薩,不領工資,不大吃大喝,還不糟踐人。」
「這個比喻比得好!」李長河記下了文章作者的姓名:呂淨一。當時呂淨一30歲,是舞鋼市尚店鎮的黨委副書記。
呂淨一對李長河在舞鋼市的第一次亮相也記憶猶新,李說:「我來自愚公的故鄉,我願意用愚公的精神來建設舞鋼市,如果在我的任期內不能把舞鋼經濟搞上去,我情願就地辭職。」回尚店後,呂淨一還很興奮地對村幹部講:「你們來了個好書記,舞鋼有福了!」
李長河剛到舞鋼時,住在市委招待所裡,每晚從辦公室回房間,總不忘隨手把路燈一一關滅。遇到老人,他會趨前攙一把。他提倡「微笑」,要把舞鋼變成「微笑的城市」。他手書的這幾個大字,至今還懸掛在舞鋼的主要道路入口處。
呂淨一對李長河的好印象進一步加深是在兩個月後。全市鄉鎮幹部到山東壽光考察農業,李長河不搞小車隊,擠在一輛大巴車裡,正是五六月份,李長河很隨意地脫光了膀子,就穿件白背心,像所有幹部一樣,晒得直冒汗。
在這次考察中,李長河也對呂淨一進行了觀察,認可了呂淨一的工作能力。
1995年初,舞鋼市八臺鎮領導班子不團結,這個時候,李長河想到了呂淨一。兩人有了第一次面對面的交談:「我聽人說你是小諸葛,我準備派你到八臺去,哪怕啥都不干,穩定下來局面就是大功一件。」
1995年3月,舞鋼市委調呂淨一到八臺鎮任黨委副書記兼常務副鎮長,主持政府全面工作,行政級別提為正科。
呂淨一很快就樹立起威信,有個細節表明瞭呂當時的號召力。收集資款是農村工作最讓人頭痛的事情,當時八臺鎮的公路破爛不堪,上任4個月,呂淨一提議全鎮人民集資,沒錢的可以捐10公斤小麥,結果只用了兩個半天,佈置下去後第二天就收到集資款72.6萬元。
如果不是李長河自己墮落的話,兩人應該能相安無事。到八臺鎮工作沒有半年,呂淨一就聽到一位副市長偷偷對他講:「長河說了,『我把呂淨一提起來,他連我的門都沒摸過!』別人送5000,你就送個2000,那他對你印象就更好了。」
從這時開始,李長河在呂淨一心中的形象一下褪了色。
「農民的錢姓憋,你不憋他不拿出來」
2001年12月的一天,雪正下著,記者站在舞鋼市湖濱大道上,這條可以和國內任何一個大城市主幹道相媲美的大道,卻只有寥寥的幾輛車,伏在白雪皚皚的路面上,遠遠地,像黑色的甲殼蟲;偶爾有人出現,也只是傳統山水畫裡若隱若現的一點墨跡。據說,記者來的時間不對,不然能看到馬拉著平板車,「踢踢踏踏」地跑在寬敞的大道上。
湖濱大道和鋼城大道,是李長河上任半年後拍板動工的樣板工程,當年預算8000萬元,而舞鋼市同年的財政收入還不到3500萬元。顯而易見,資金缺口巨大,李長河決定在全市32萬人中強行攤派。
李長河修路,或許「一舉多得」,但當時的呂淨一還只知道憑良心向李長河提意見。
「農民本來就窮,又快過年了,硬性攤派不符合政策,弄得不好,恐怕要引起社會不安定。」
李長河發話了:「農民的錢姓憋,你不憋他不拿出來。」
「真要交,那能不能緩到夏收後再說,方式由集資改為集糧,我想農民收了糧食會願意交。」
李長河說:「不行!我不管你咋整,這兩條大道是我的臉面,是我的政績,你完不成也得完成。」
在此之前,舞鋼市委還向全市徵收「種菸違約金」,呂淨一在八臺鎮同樣予以抵制:「政府既然沒有與農民簽訂種植合同,農民違約何從談起?」
很快,呂淨一被就地免職,此前,在八臺鎮的年終黨委成員評議會上,呂淨一得票最高。
開始時呂淨一還曾經為自己的遭遇困惑不解,和李長河的種種做法聯繫起來後,他有了答案。
此時李長河開始要求各鄉鎮派出工作隊,進村挨家挨戶強行收款,引起舞鋼農民強烈不滿,最後引發了大規模集體上訪。
1996年6月18日,中央、省、市的聯合調查組進駐舞鋼,調查舞鋼市加重農民負擔等問題,調查組當天15時到達,19時,已在家閑居半年的呂淨一遭到拘留,理由是:涉嫌挪用公款。
「你看我怎麼辦他」
抓呂淨一,是李長河指使的。
之前有人勸李長河,「淨一這娃不簡單,你對他有意見,我把他叫過來,咱們把他『兌』(方言,意為訓斥一通)一道就夠了。」李長河一笑:「你看我怎麼辦他。」
舞鋼市檢察院奉命查了幾個月,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到。有人曾自告奮勇加入調查組:「這些年輕幹部,啥事沒有!」沒查一星期,心裏發怵了,「這呂淨一真是乾淨呀!」最後藉口「視力不好」而退出。
李長河有點急了,授意把呂淨一「關個兩年三年」,到自己任期結束再把他放出來。
為落實李長河的旨意,舞鋼市有關方面在偽造了有關證據後,開庭審理此案。偽證畢竟是偽證,在法庭上,公訴人的每一個證據都被呂淨一輕鬆駁倒。
崔應洲是舞鋼市椏口街辦事處退休幹部,對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旁聽的老百姓都議論起來了,『這呂淨一明明沒罪,為啥非要把人關起來?』」還有人聽到法官嘟囔:「這咋辦?這咋辦?」最後只好休庭。
1996年4月,在沒有公開審判、也沒有任何有效證據的情況下,呂淨一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罪名是「貪污公款3000元」。
1996年6月18日,呂淨一刑滿釋放,跨出了牢門,呂淨一的體重從原來的173斤,降到120斤,還得了高血壓、胃病、皮膚病等各種疾病。
這也是一場沒有援軍的戰爭。
尚店鎮原黨委書記蔡勝利,因為拒絕作偽證,曾差點被免職。
舞鋼市法院副院長王耀認為呂淨一無罪,拒絕在審委會審判意見書上簽名,曾被趕到機械廠勞動,哺乳期的妻子也被停發了工資。
舞鋼市看守所幹警老李,僅僅因為偷偷給呂做了碗紅燒肉,臨第二年退休,還背了處分……
呂淨一出獄後,可以說說話的人更少了,有時在路上碰見了,也只是遞個眼色,然後裝做不認識地走開。他知道:自己的任何不小心,都會給親友帶來一場災難。
韓德有是他冤獄生活的見證人,這個上店鎮糧管所的前所長,曾與呂淨一同監,「呂淨一在看守所裡沒有嘆過氣,精神頭還好,那真叫骨氣!」在事隔5年多之後,回憶舊事,這個現已退休的老人仍然嘖嘖稱奇。
「我究竟是蒼蠅,還是一隻蜜蜂?」
記者有幸看到呂淨一的兩本獄中日記,以及他給妻子、舞鋼市領導、政法機關的數十封信件,這些伏在獄中床板上寫就的日記和信件,真實地記錄著他當時完整的思想狀態,以下是擇要摘錄的一段:
現向各位領導匯報思想:堅強意志、向病痛和飢餓作鬥爭;加強學習,為今後幹事積累知識;永遠樂觀向上的精神境界,永遠保持旺盛的學習熱情,工作熱情,耐心等待!(1996年10月10日《致市委領導的公開信》)。
在獄中,他寫了《秦檜是殺害岳飛的真凶嗎》、《讚美果樹》等文章,含蓄地抒發自己的心聲,這幾篇文章都在《平頂山日報》等報刊上發表。
在日記中,他寫道:儘管蜜蜂有蜇人的記錄,但他們奉獻給人類更多的是甘飴和甜美;蒼蠅雖然不直接傷人,但它們奉獻給人們的卻是病毒和苦痛,我究竟是蒼蠅,還是一隻蜜蜂?我想,法律(在沒有受到權力強暴的情況下)和時間都是公平的檢測尺度,讓事實說活吧!(1996年9月24日日記)
在家信中,他告慰妻子:勿憂、勿驚、勿悔,有理走遍天下!(1997年4月29日家信)
窮時不尋親,落難不尋友,你要注意不要因我們連累親友,我們都謹言慎行。(1996年9月1日)
我們現在除了選擇堅強,別無他途,我相信你能笑對人間冷暖,相信時間會給我們作證!(1996年8月15日家信)。
監獄的生活很苦,但呂淨一卻寫道:一個人大概只有在監獄裡才會真的思考問題,監獄既能使人倍嘗苦難,更能磨煉人的意志,它只能嚇倒膽小鬼和懦弱者,對我,一個只求正義死都不怕的人,何用之有!(1996年9月18日日記)。
可惜李長河已沒有機會讀到這段話,當他真正對監獄生活有所體察,已是在安陽看守所關押期間。當時,曾有記者問他:「如果你能重當政法委書記,第一件事幹什麼?」李長河想了一會,回答說:「我要組織全部幹部黨員,到監獄裡體驗一下生活,只要一個星期,我相信就再也沒人敢犯罪了。」
5年來,在和李長河的艱難戰鬥中,呂淨一隻哭過兩次,都是在獄中。獄警告訴他:他60歲的母親冒著大太陽顫巍巍地到看守所看他,但沒有看成;妻子為了給他送吃的,夜晚掉進深溝中,要沒人搭救也許就出事了。他哭了,夜深人靜,同房犯人睡得正熟,為了不讓人聽見,他用手捂著臉無聲落淚,連嘴唇都咬破了。
「你呂淨一就是名片」
快釋放前,李長河還曾想再關呂淨一幾個月,「等十五大開過了再放他出來」。
「呂淨一這樣的人,監獄和鐵鏈,來硬的,都沒用。」有人勸他,這回他聽了。李長河原以為憑自己的權力,壓服呂淨一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他低估了對手,也忘記了一句話,這句話是呂淨一當面提醒過他的:「民心不可欺,欺民如欺天!」等到他有所覺察時,已經來不及了,步出監牢的呂淨一,開始反擊了。
曾有人給李長河出主意,「別擔心,給淨一安排個好位子,啥事都沒有了。」李長河搖頭,「你們不瞭解呂淨一和他的歷史,他跟你們不一樣。」
弔詭的是,呂淨一的那段震動河南的大事,李長河是在將他投入監獄後才聽人說到的:那是1986年,從鄭州糧食工業學院畢業僅3年,時年22歲的呂淨一通過自己不懈上訪,使當時舞陽縣包括縣委書記在內的19名縣級幹部、63名科級幹部受到處分,舞陽縣委、縣政府班子被改組,縣委書記撤職,處分結果通報全國。
此時,李長河貪污受賄、大肆買官賣官的證據,已大部分落入呂淨一手中,呂一面為自己的冤案向上申訴,同時不斷檢舉揭發李長河的違法問題。
上訪之路艱難而漫長。記者問他吃過多少苦,呂淨一笑笑,不說話。在鄭州住宿的經歷讓記者對他那段歷史有所瞭解。他常住的是省委統戰部招待所,房價便宜,而且安全。記者注意到,從總臺小姐到食堂服務員,幾乎個個跟呂淨一點頭。
那兩年,呂淨一每週往返一次平頂山市,10天去一趟鄭州,他成了河南省各有關部門的常客,最後連武警戰士都熟了:「啥介紹信,你呂淨一就是名片,進去吧!」
「你要有問題,我一個人就能放翻你」
李長河也一直在琢磨怎麼對付這個硬骨頭。1997年7月10日,呂淨一出獄22天後,李長河把呂淨一及妻子請到了辦公室,這是呂入獄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你跟以前差不多,就是瘦了點。」李長河說。「瘦了好,瘦了精神。」
李長河問:「那時他們查你,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不找你,是不敢麻煩你。按照法律,司法機關獨立辦案,找你出面會影響司法獨立性。」呂淨一回答。
李長河只好說:「對,對,對。」過了一會,李又講:「保重身體,我對你有考慮,不要擔心職務問題,舞鋼市任何一個單位,你隨便挑,我親自送你上任,看誰敢說啥。」
呂淨一綿裡藏針:「我現在的身份,要給我安排一個崗位,老百姓會指指點點:這是個刑滿釋放人員,我自己問心有愧;對市委書記而言,也有損你的清名。」
也許從這次談話起,李長河開始真正重視這個對手。每次談話,李長河都要把旁人支開,關緊房門,兩人面對面地談。有次一個副市長找李長河,李長河讓秘書擋駕:「李書記正和呂淨一同志交換重要思想,請不要打擾。」談完後,他再親自把呂淨一送到市委大院門口。
出獄後到雇凶殺人前,李長河與呂淨一共談了8次話。李長河從最初的拉攏、安撫、利誘,一步步露出真實面目。
一次,李長河借中國的古典名著說事:「《紅樓夢》上講,『柔弱是立身之本,剛強是惹禍之胎』,《孟子》上說:人要趨利避害。幹什麼事,要首先考慮對你自己有沒有好處。」
呂淨一也不示弱:「《孟子》上也講過,人要『舍生取義』,毛主席還說過一句話,『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把皇帝拉下馬,對你有什麼好處呢?」李長河反問。
「是,對我個人沒好處,皇帝也不會讓我當,但只要對舞鋼32萬人民有好處,我就幹到底!」
1998年5月1日前夕,剛剛當選平頂山市委政法委書記的李長河再次找到呂淨一,這是兩人談話的最後一次。
談話中,李長河說:「我有鐵的證據證明你在告我,我告訴你,別說你一個人,就算一團人也告不倒我。」
呂淨一回答:「你不要考慮誰在告你,你先考慮你有多少問題,你要沒有問題,32萬人也告不倒你;你要有問題,我一個人就放翻你。」
在長期的拉鋸戰中,呂淨一就只有這一次想到過放棄:他這裡不懈地舉報,那邊李長河反而扶搖直上。最令呂淨一心寒的是:他每次給上級機關的舉報材料,最後都會回到李長河手中。
那天,呂淨一踉踉蹌蹌地走回家,對妻子說,「我是天下頭號大傻瓜,人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居然不識時務。」那些天裡,呂淨一常常呆在家裡發愣,話比以前更少了。
「該做的事情,我絕不會放棄」
1999年5月12日,在長達兩年的奔走申訴後,呂淨一終於迎來了期盼已久的一天: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下達終審判決書,宣告呂淨一無罪。
在此之前,呂淨一的每一次出擊,都像是飛蛾扑火,被李長河輕易化解,而這次終審判決,證明了呂淨一的清白。
獄中的李長河曾向央視記者坦陳他的感受:「從那時起,我確實從內心深處感到了恐懼,呂淨一這個人不貪財、不貪官、不好色,對付這樣的人,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久後,呂淨一差點遭遇一場奇怪的車禍。正橫穿馬路時,一輛小汽車突然加速,逕直向他衝來,此時他已來不及作出反應了,幸好此時有人推著板車經過,小汽車才急剎車,轉彎溜走了。他從此認識到:平反了,危險也來臨了。直到今天,他再也沒在路中間走過路。
在4次報復均未得手後,李長河又做了一次試探。
1999年5月19日清晨,呂淨一平反一週後,李長河突然打電話到呂家,呂正在樓下散步,他妻子接的電話:「聽說淨一平反啦,好啊!你帶上孩子跟淨一來一趟平頂山,我想看看你們。」
兩天後,李長河再次打電話到呂家來,這也是最後一次:「別讓淨一告狀了,我讓檢察院、法院賠淨一30萬元,安排個好工作算啦!」
這已經是最後通牒了,但呂淨一讓妻子答覆李長河:「該做的事情,我不會放棄。」
在呂淨一獵手般鍥而不舍的追捕下,李長河終於失去了耐心,他像困獸一般,要鋌而走險,做最後的一搏了。
「對手投降了」
1999年6月18日,去北京上訪的前夕,呂淨一莫名煩躁,晚上10時多了,他下樓溜躂,注意到有輛麵包車久久停在大院門口。
晚11時許,兩名殺手上了5樓,踹門而入……
凶手逃下樓後,呂淨一從血泊中爬起來,強撐著一口氣,挪到窗戶邊,藉著尾燈的光亮,看到那輛車號為「豫D30310」的麵包車在夜色中倉皇逃去。
呂淨一把10歲的兒子雷雷叫到身邊,告訴了他車號,艱難地說:「你爸你媽都不行了,你把車號記住,告訴公安局。」隨後一頭倒在妻子身邊。
第二天凌晨,根據呂淨一提供的車牌線索,凶手被抓獲。10天後,1999年6月28日,李長河在平頂山被逮捕。干警要給他宣讀逮捕令,他一把抓過,「念啥念,有啥好念的。」但他一進警車,就掩面哭了。
接下來的事實是:李長河及兩名殺手伏法,兩名幫凶被判處無期徒刑,無盡的悔恨留給了他們的家人;而呂淨一失去了妻子,雷雷失去了母親。刀傷傷及肝臟和胰腺組織,呂淨一得了糖尿病,肝臟造血功能受損,兩個月得輸一次血。大腿肌肉砍傷,只能跛足而行。
兩人的最後一面是在安陽法庭上。李長河在法警的看守下走進來,在被告席上站定,然後側過頭望了呂淨一一眼。在呂淨一看來,那一眼似乎要流出一脈溫情來,祈求、哀憐、告饒……
「對手投降了。」那一刻呂淨一想。
傷癒後,呂淨一被安置在舞鋼市殘聯,他多次要求能重新回到鄉鎮工作,他說「那是我真正安身立命之地」,但他的請求一直未被批准。
呂淨一家裡的沙發是15年前結婚買的,冰箱用了11年,內弟寄存在家的彩電暫時算他的,最新的一臺家用電器是電取暖爐,他身上的傷實在耐不了寒了,花了268元。
2001年12月5日,李長河伏法當晚,記者和呂淨一睡在鄭州的招待所裡,半夜了,他還在床上翻身。
「淨一,想什麼呢?」記者問。
「我那老岳母,現在在咋想呢。」
窗外,雪下得正緊。
他岳母72歲了,原來還好的雙眼,現在已「視物不清」,醫生說,是感情受到刺激、流淚過多引起的。
呂淨一
1964年,出生於河南省舞鋼市安寨鄉呂家店村;
1983年畢業於鄭州糧食工業學院,被分配到河南舞陽縣糧食局工作;
1986年,時任糧食局辦公室主任的呂淨一不懈上訪,舉報該縣糧食系統的違規現象,最後使得當時的縣委書記被撤職,縣領導班子被改組;因此曾被下放農村勞動;
1990年,被調到河南舞鋼市民政局工作;
1995年3月,得市委書記李長河賞識,被任命為舞鋼市八臺鎮常務副鎮長;
1996年1月,因不滿李長河集資修路,被免職,6月,遭逮捕;
1997年4月,被判刑1年,6月,刑滿釋放;
1999年5月,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下達終審判決,宣告呂淨一無罪;繼續舉報李長河;
1999年6月18日深夜,呂淨一及妻子在家中遭到歹徒襲擊,呂淨一身受重傷,他的妻子當場身亡;此案查明系平頂山市委政法委書記李長河雇凶殺人,2001年12月5日,李長河伏法。